“我不清楚?!?/p>
周祥果斷拒絕了唐禹想要構(gòu)建的臨時默契。
他緩步走出房間,走到院子里,負手而立。
月光從天上照下來,他的臉上布滿陰影。
他的聲音低沉而憤懣:“周家只是一個小家族,能在舒縣這一畝三分地有點造化而已,沒資格卷入更大的爭斗。”
“不要覺得我能給你什么助力,我不想?yún)⑴c那么多事?!?/p>
說到這里,他回頭看向唐禹,咧嘴笑了起來。
這笑容帶著自嘲的意味,又帶著認命的屈服:“唐縣丞,我也是經(jīng)歷過風(fēng)霜的人,但我卻很看不懂你。”
“你分明和謝家關(guān)系不錯,從北湖集會就可以看得出,謝裒是有意栽培你的,因此你也得以外派做官,積累資歷。”
“但很莫名其妙在于,之后謝家竟然又把你趕了出去?!?/p>
“我不知道其中發(fā)生了什么,但任何人都看得出,你和謝家還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否則你根本不可能順利到舒縣做官?!?/p>
“那么問題來了,你一個依附于大家族的年輕人,前途無量,竟然想要站在百姓這邊?”
“你腦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唐禹看著他,平靜道:“如果我只是想做點事呢?”
周祥道:“那你比任何世家都危險?!?/p>
“世家只想做虎,虎掌權(quán)柄。”
“你想對百姓好,那你是想化龍?!?/p>
“其實我并沒有很想報仇,我死了唯一的兒子,但我還有四個孫子,真相對于我來說,無非是填一填憤怒罷了?!?/p>
“但我們這樣的人,憤怒是最可恥、最廉價的情緒,我從不會為這樣廉價的情緒去付出代價,我有屬于自己的發(fā)泄渠道?!?/p>
“我找你來,只是想知道你站哪邊,因為從謝家的角度看來,他們送你到舒縣,不是為了讓你待幾天就走的。”
“你必將繼續(xù)待下去,而舒縣是我的地盤,我有必要了解你的態(tài)度?!?/p>
“如今我目的達到了,這就足夠了?!?/p>
唐禹也緩步走到院子里來。
他緩緩道:“你想要得到什么樣的結(jié)果?”
周祥道:“很簡單,周家依舊是舒縣最大的家族,依舊掌握巨大的話語權(quán),這就夠了?!?/p>
唐禹道:“我給你這個結(jié)果,而且我讓舒縣變得更好,讓你變得更富有。”
周祥這下皺起了眉頭,他沉默了片刻,才道:“如果是這樣,那過程的曲折我可以接受,我會在你最需要的時候,站在你那邊,前提是我周家不承擔(dān)風(fēng)險。”
說到這里,他伸了個懶腰,道:“話就說到這一步吧,老夫要去發(fā)泄憤怒了,不送了?!?/p>
唐禹沉默了片刻,便緩步朝外走去。
聶慶連忙跟上,低聲道:“你們在打什么啞謎?所以到底誰是兇手?”
唐禹道:“我?!?/p>
聶慶瞪眼道:“別鬧!”
唐禹道:“為什么幕后黑手在我上任第二天殺人?因為想要我背鍋,僅有這一點是確定的?!?/p>
“那我就把自己當(dāng)兇手,享受作為兇手的利益,隨著事情的深入,最終的獲利者,就是幕后黑手,就是真兇?!?/p>
聶慶想了想,才道:“我有點聽懂了,但你這樣做,天知道接下來我們會面對什么??!”
唐禹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是我們目前唯一能做的事?!?/p>
……
一夜無眠,唐禹思考了很多事,把方方面面的因素都算了進去,得到的卻是一個令人匪夷所思的答案。
一大早,他就寫了一封信,交給了護衛(wèi),讓他立刻送到建康城去。
吃飯的時候,他一直打著呵欠,本打算睡個回籠覺補一補,但外邊卻又傳來了喧囂聲。
有法曹砸門,大聲呼喊著:“唐縣丞!出事了!出事了!”
唐禹一個激靈,連忙沖了出去。
他瞪眼道:“什么事!”
法曹顫聲道:“齊、齊…齊隊主遭到了刺殺!”
這下唐禹是真的嚇了一跳,當(dāng)即吼道:“快帶我去!”
眾人連忙跑到大堂,才看到齊云癱坐在椅子上,捂著腰上的傷口,臉色蒼白,面容扭曲。
指縫之間鮮血流淌,他見到唐禹,當(dāng)即艱難道:“唐縣丞!快追!還沒走遠!刺客還沒走遠!”
他想要站起來,但由于吃痛,站到一半又坐了下去,道:“我已經(jīng)讓弟兄們封鎖了縣城,準備了弓箭,刺客…跑不出去。”
唐禹沉聲道:“你撐得住嗎?”
齊云道:“沒有問題…快!別讓刺客跑了!”
唐禹當(dāng)即回頭,吼道:“留下守備力量!其他人跟我來!”
“帶上戶籍簿,讓縣城所有人全部出來,老子要挨家挨戶搜,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刺客找出來!”
聶慶壓著聲音道:“你別激動啊,那種級別的高手,根本不是城墻可以困得住的,就算是封鎖了縣城,對方也跑出去了?!?/p>
唐禹道:“未必!先找!”
他發(fā)動了幾乎所有的游徼、法曹和縣兵,把所有的百姓都喊了出來,通過戶籍簿逐一核實。
縣城之中,居住的一般都是縣寺人員的家屬,都上了戶,很快就全部清理出來了。
然后轟轟烈烈的搜捕行動開始了,從城東到城西,當(dāng)然也不遠,全城搜索,挨個查找,只用了大約一個時辰,就全部找了個遍。
一無所獲。
齊云已經(jīng)包扎好了傷口,一瘸一拐堅持走了出來,問道:“找到了嗎?”
唐禹沉著臉沒有回答。
聶慶繼續(xù)說著風(fēng)涼話:“都說了嘛,那種級別的高手,根本是困不住的?!?/p>
“別說舒縣這個低矮的破城墻,就算是健康又怎樣啊,要是城樓上沒有重兵把守,人家可以說是來去自如?!?/p>
唐禹道:“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dāng)啞巴!閉嘴!”
他看向齊云,道:“齊縣尉,你先去休息,千萬保重身體?!?/p>
齊云攥緊了拳頭,咬牙道:“我擔(dān)心刺客又潛入城內(nèi),肆意刺殺朝廷命官。”
唐禹冷冷道:“我等他再來!”
“打開城門!取消封鎖!讓刺客來!”
“他只要敢出現(xiàn),老子發(fā)誓要把他抓??!”
命令下達,城門終于打開。
而門外,一個中年人騎著馬飛快沖了進來。
他揮著手,大吼道:“報!報!急報!”
唐禹回頭,發(fā)現(xiàn)他正好是昨天見到的鄉(xiāng)老衣崇文。
衣崇文滿臉驚恐,跳下馬來,大聲道:“快、快支援!土匪下山搶糧了!搶糧了?。 ?/p>
“有村子被洗劫了,剛秋收的糧啊,咱們的活命糧??!”
這一刻,唐禹忍不住抬起頭,深深吸了口氣。
黑云壓城城欲摧??!
所有的事,全部都在爆發(fā)。
他當(dāng)即吼道:“所有人!跟我走!快!”
“齊縣尉,你身受重傷,就暫時不去了,這一次我親自指揮?!?/p>
他帶著法曹、游徼和縣兵共計上百人,跟著衣崇文連忙朝外而去。
土匪下山,往往會選擇在秋收之后,因為百姓家還有糧。
但若是這么被搶了,百姓交不起稅,也沒得吃,就只能全部餓死了。
餓死?誰會乖乖餓死?
找不回糧,這些百姓也會變成土匪。
那時候,舒縣就徹底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