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淵將軍足下,趙國石虎頓首。”
“仆自幼時征戰(zhàn)沙場,而今數十載有余,早年嗜殺殘忍、游蕩無度,弱冠之后方得仁道,故待人以誠,行事坦蕩。”
“將軍來函聯(lián)盟,分析利弊,言天時地利人和,詞句誠懇殷切,仆念將軍之誠,故響應南下,敗祖約、除徐龕、占兗州而望譙郡,步步為營,皆為將軍之計,莫有二心。”
“然將軍如今據兵塢堡城闕,以死相抗,儼然遺忘當初盟約,是為何也?”
“今我趙國損兵萬余,攻占譙郡已有心無力,斷不敢有侵吞之志,請將軍明悟。”
“而今晉國,王敦作亂,敗湘州,殺甘卓,溫嶠、劉隗、刁協(xié)、庾亮皆不得勝,石頭城名存實亡,建康危在旦夕,此將軍之天時也。”
“將軍只需重拾盟約,與仆一道剿滅世家,即可占據兗、豫、徐三州之地,稱霸千里之土,進而稱王,誰敢不服?”
“我趙國西境告急,漢國威逼在即,河北之地又遭慕容鮮卑覬覦,江山倒懸已在頃刻之間,又豈敢與將軍死斗,搏個兩敗俱傷,玉石俱焚?”
“請將軍仔細分析局勢,則可得天時地利人和早已加身,氣運已然成熟?!?/p>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將軍與我盟約乃事實也,戰(zhàn)后豈能不遭清算?”
“故再請將軍三思,于三日后、即十月初八,打開城門,與仆里應外合,可成大事矣。”
“為表誠意,仆當釋放將軍之士兵俘虜共三千人,令其率先進入郡城,供將軍調遣。”
“剿滅世家之后,仆則帶領士兵直回趙國,絕不逗留?!?/p>
“將軍,古往今來多少英雄豪杰,而成大事者卻屈指可數,何也?無天時也?!?/p>
“今有天時,乃將軍之幸,仆于帳中,靜候將軍佳音?!?/p>
“趙國石虎再拜?!?/p>
顫抖的手,緩緩放下了信件。
戴淵看向身旁的唐禹,擦了擦額頭的汗水,道:“他…他說的好有道理…我好心動?!?/p>
唐禹點頭道:“如果我是你,我也心動,因為經過幾次大戰(zhàn)的折損,他只剩下兩萬多人?!?/p>
“他的確不可能再和你死拼了,你很清楚,他現在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所以你心動了?!?/p>
戴淵看了一眼四周,壓著聲音道:“唐郡丞若是有意,何不也為自己拼一把,搏個丞相之位?”
“你心中有志,胸有丘壑萬千,又關心天下黎庶,正缺一個大展身手的機會啊?!?/p>
“若唐郡丞能助我成事,我愿待將軍如漢昭烈帝待孔明也!”
“唐郡丞想為百姓做事,兗州、徐州、豫州三州,皆由唐郡丞做主,重制政策稅法,惠及民生,造福萬民?!?/p>
“待兵強馬壯,國庫充裕,百姓安居樂業(yè),唐郡丞若有更大志向,北可伐趙,南可伐王,亦不失為爭霸天下之道,一統(tǒng)乾坤之謀?!?/p>
“唐郡丞,三思??!”
唐禹都愣住了。
嗐,他媽的,石虎勸你,你勸我?
關鍵是…說得還挺動聽的,給老子整激動了都…
要是真如戴淵所說,其實這條路是真的沒問題。
但是,謝家就完蛋了。
我成長至今,雖然也靠自己,但沒有謝家保著,根本到不了這一步。
毀了謝家,我就沒了根基,戴淵現在話說得好聽,到時候還指不定怎么變臉呢。
人活著,無非就那幾樣東西,理智、理想和情感。
和戴淵的關系不穩(wěn)定,心中有積怨,不可信,這是理智。
收到謝家的庇護,和謝秋瞳是君子之約,也是知己之謀,這是感情。
失去理智和感情去追求而得的理想,要么是假的,要么是苦的。
唐禹不會這么蠢,他只是輕笑道:“君侯真是會說話啊,如昭烈帝待孔明…這個待遇真有點高了,我承受不起?!?/p>
“現在回信,答應石虎的要求,言辭誠懇一點即可?!?/p>
戴淵當即就泄氣了,無奈道:“你又不答應我跟他合作,又要我答應,你怎么想的?”
“你知不知道為什么石虎敢聯(lián)系我再次結盟?因為他根本不怕詐降和陰謀,只要城門打開,只要他的兵沖進來,我們無論用什么手段也打不過?!?/p>
“他這是有底氣!城門不打開,他什么都不用付出,城門一旦打開,他什么都不用懼怕?!?/p>
“而我們,就需要考慮很多東西了?!?/p>
唐禹笑道:“是我要考慮很多東西?!?/p>
“你說的不錯,只要開了城門,石虎就什么都不怕了?!?/p>
“而我要擔心你是不是會跟石虎聯(lián)合,把世家都殺了,徹底反了。”
“也要擔心即使你不跟石虎聯(lián)合,又會不會帶著士兵跑路?”
“甚至你就算鐵了心要打,和我們并肩作戰(zhàn),我們又怎么打得過石虎?”
說到這里,唐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但那些問題是該我去思考的,我既然敢讓你答應,就不怕你反,也不怕你跑?!?/p>
戴淵沉默很久,才道:“如果我真的反了呢?”
唐禹看向他,平靜道:“你會死?!?/p>
“君侯啊,我來譙郡這么久了,我們從最初相處到現在,你難道還不夠了解我嗎?”
“我是一個做一步看十步的人,我現在本應該在塢堡對不對?為什么我回來了?因為我猜到石虎要找你了?!?/p>
“我既然讓你答應石虎,也說明我猜到了后續(xù)會是什么結局?!?/p>
“你是聰明人,你應該知道我不會拿這種大事開玩笑。”
“給你說這么多,是想讓你明白,你可以有最好的結局,別把自己葬送了?!?/p>
說到最后,他輕輕道:“戴平還在我手上呢…”
戴淵的表情有些僵硬。
他看向唐禹,沉聲道:“我只有最后一個問題?!?/p>
唐禹道:“你說。”
戴淵咬牙道:“我答應石虎了,城門開了,他進來了,我們怎么打?怎么贏?”
“兩萬人和他兩萬七千人打巷戰(zhàn),結局根本沒有懸念?!?/p>
唐禹緩緩道:“如果…是一萬人呢?”
“什么?”
戴淵驚呼道:“一萬人?”
唐禹道:“我只讓石虎進城一萬人,我們兩萬人能殲滅嗎?”
戴淵看著唐禹,滿臉不可思議:“不可能…石虎不可能不把握住這個機會,他會把所有人都…”
唐禹直接打斷道:“回答我即可!”
戴淵愣住了,然后鄭重道:“我們能把他們殺光,但我們也剩不了多少人…我們幾乎會把自己打光,畢竟我們之中大部分是私兵,戰(zhàn)斗力有限?!?/p>
唐禹冷笑道:“如果進城這一萬人,是軍心渙散、甚至瀕臨崩潰的呢?”
戴淵瞪著眼道:“那、那我們或許只需要幾千人,就能把他們收服,但全殺光不現實?!?/p>
唐禹道:“我等的就是你這個答案!”
他指著戴淵,沉聲道:“寫信!讓石虎來!”
“孤注一擲,該和他決戰(zhà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