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漫長的折磨。
雖然已經(jīng)是下午了,距離晚上并不久了,但司馬紹感覺這個下午比一年都漫長。
他的心情十分緊張,他肆意享受著即將身敗名裂的危機,也在某一個瞬間,大膽覬覦著成功之后會獲得多大的喜悅。
他根本無法坐下,根本無法休息,他每時每刻都在掙扎,都在進行思想的博弈。
因為他根本不知道該這么嬴!
唐禹說,兩千有兩千的打法,但…兩千怎么打兩萬四啊,就算加上八百郡兵,也不到三千人,怎么打兩萬四?
司馬紹根本想不到該怎么打,他不認為有贏的希望。
但他一定要拼一把!他決不能坐以待斃!
他喘息著,眼睜睜看著夕陽慢慢落下,夜幕籠罩整個建康。
四周亮起了火光,但什么也沒有發(fā)生。
但他總感覺,劇變要來了。
正是此刻,內(nèi)宮華光殿方向突然傳來了一聲聲怒吼,鼓聲不停,慘叫之聲不絕,火光大亮。
出事了!
劇變來了!
司馬紹攥緊了拳頭,手都在抖。
果然,僅僅半刻鐘,十多個侍衛(wèi)護送著一個太監(jiān)沖了進來。
領(lǐng)頭的太監(jiān)大聲道:“太子!太子殿下!不好了!南頓王司馬宗率領(lǐng)宮廷宿衛(wèi)造反了!陛下危險了!”
“請?zhí)拥钕铝⒖處е鴸|宮禁軍,進內(nèi)宮勤王,剿滅叛軍。”
“快啊,陛下現(xiàn)在被圍在華光殿,已經(jīng)快撐不住了?!?/p>
什么!司馬宗竟然造反了!
不…不是…
司馬紹立刻反應(yīng)了過來,不是司馬宗造反,而是在演戲。
自己一旦帶兵進了內(nèi)宮,事情就成了太子造反了…
司馬宗再率領(lǐng)已經(jīng)準備好的宿衛(wèi)軍殺出,鎮(zhèn)壓太子叛亂…
屆時,一切塵埃落定。
去勤王,那就是死啊…
司馬紹內(nèi)心陷入了更大的掙扎,他不敢不聽命,但又不敢聽命…
唐禹說讓我一切照辦…可現(xiàn)在,死局就在眼前…
聶慶低聲道:“殿下,快行動吧,陛下有危險?。 ?/p>
司馬紹如夢初醒,深知此刻已經(jīng)到了生死存亡的邊緣,再容不得任何猶豫。
他咬著牙,心中想到:我司馬紹…未必就沒有敢爭天下的勇氣!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
他心一橫,當(dāng)即怒吼道:“東宮禁軍立刻備戰(zhàn)!進內(nèi)宮勤王!救出陛下!”
他直接沖進了自己的房間,穿上了早已準備好的戰(zhàn)甲,提起了一柄長劍。
東宮禁軍,其實早已準備妥當(dāng),此刻有序列隊,迅速完成了集結(jié)。
司馬紹看著在場眾人,攥著拳頭道:“諸位!隨我一起!進宮勤王!誅滅叛賊!”
“是!”
兩千大軍齊聲大吼。
他們排成長龍,隊形整齊,從云龍門進入宮禁,一路穿過太極殿、式乾殿、顯陽殿,再從鳳妝門進入真正的內(nèi)宮——華林園。
司馬紹騎在馬上,手持王劍,身披鐵甲,看到了天淵池,看到了華光殿。
這里密密麻麻,已經(jīng)站滿了宿衛(wèi)禁軍。
而華光殿正門,他的父皇司馬睿目光如炬,大手一揮,低吼道:“太子司馬紹!率東宮禁軍殺進內(nèi)宮!意圖謀反!旨在篡位!”
“宿衛(wèi)禁軍統(tǒng)領(lǐng)何在!”
南頓王司馬宗大聲道:“微臣在!”
司馬睿道:“朕命你!鎮(zhèn)壓太子逆黨!誅滅太子叛軍!”
“微臣遵旨!”
司馬宗大手一揮,厲聲道:“殺!”
……
護軍府是什么地方?是建康禁軍及城防禁軍的中樞行政部門,可以把它理解為指揮部。
而作為西陽王的皇室宗親司馬羕,身份尊貴,雖然是如今的護軍將軍,卻也不會住在護軍府這種“寒酸”的地方。
可唯獨今天必須例外!
今天有大事發(fā)生!
唐禹清楚這些人沆瀣一氣,早已互相通了信,所以直接讓庾亮帶自己來。
其他人的面子可以不給,庾亮作為當(dāng)代大族,司馬羕不可能連面都不見。
“奇怪!這種時節(jié)!他來見我做什么?”
“他應(yīng)該好好想一想,太子倒下了,他們庾家該何去何從?!?/p>
他的身旁,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笑道:“爹,或許庾亮就是見勢不對,想要謀求新的庇佑呢?!?/p>
“他這次是走到絕路上了,想要我們保護,總得付出巨大代價才是?!?/p>
司馬羕眼睛一亮,隨即笑道:“我兒所言有理,庾家乃是潁川郡大族,陛下不可能趕盡殺絕,他庾亮的確需要有人幫他說話,而我…就是目前陛下身旁最能說話的人?!?/p>
“不過,不得不防這廝狗急跳墻,他帶了多少人進來???”
司馬播道:“僅兩名隨從而已?!?/p>
司馬羕這才放心松了口氣,道:“那就見他一面!看看他準備給多少錢!”
他大笑著,帶著司馬播護軍府正廳。
“庾卿深夜造訪,是有何事???”
他的聲音都帶著一股自信。
在這個時代,皇帝和親王在稱呼親近重臣之時,都可以稱“卿”。
但一般來說,親王還是會選擇避嫌,稱“公”或“君”即可。
司馬羕如此稱呼,說明內(nèi)心還是很在乎虛榮的。
而庾亮根本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只是緩緩讓開了身子,露出了身后兩個隨從。
司馬羕愣了一下,看到了一個極為俊俏的隨從,他還沒來得及驚訝,就看到了旁邊熟悉的臉。
“唐禹!是你!”
他嚇了一跳,瞪眼道:“逆臣!你難道不是在死牢嗎!”
唐禹笑了笑,淡淡說道:“西陽王殿下對某的印象很深刻嘛,才見我一面,就直接認出我來了?!?/p>
司馬羕呵斥道:“庾亮你什么意思!帶他來…難道是想我連他一起保?怎么可能!他的話足夠他滅族了!”
庾亮不敢說話,只是苦笑。
唐禹則是緩緩道:“西陽王,到了這個時候,咱們就別裝糊涂了。”
“建康宮的喊殺聲,已經(jīng)傳遍了全城,哪個大家大戶不知道,皇宮出事了???”
“太子殿下現(xiàn)在正遭受清算,如果我猜得沒錯,唯一的借口就是,把東宮禁軍騙進內(nèi)宮,以太子叛逆之命鎮(zhèn)壓吧?”
“現(xiàn)在四千宿衛(wèi)禁軍,正在鎮(zhèn)殺兩千東宮禁軍,對不對?”
司馬羕冷哼道:“還不是拜你所賜!如果不是你提前宣戰(zhàn)!陛下可能還不會如此狠心!”
唐禹道:“狠心?宿衛(wèi)禁軍四千人,未必打得過東宮禁軍兩千人吧?萬一太子贏了呢?”
“哈哈哈哈!”
司馬羕忍不住大笑出聲:“枉你也是在北方打過勝仗的,這個時候竟然糊涂了,宿衛(wèi)禁軍甲胄齊全,都是精銳將士,數(shù)量多一倍,豈能打不過東宮禁軍?”
“而且就算他東宮禁軍再強…呵呵…你以為我不住王府,住在這里做什么?”
“我隨時可以支援陛下!滅了太子叛軍!”
唐禹看著他,緩緩道:“這一場內(nèi)宮大亂,絕對是血雨腥風(fēng)的屠殺,火焰已經(jīng)燃了起來,黑暗下的混亂,實在很難控制?!?/p>
“你說…萬一陛下和太子都死了,這大晉,該誰來做皇帝呢?”
司馬羕當(dāng)場呆?。?/p>
他漸漸瞪大了眼,呼吸粗重了起來。
唐禹瞇眼道:“司馬衍?不行,太小了,才四歲呢,況且他是造反太子之后,不殺他都不錯了。”
“太子一脈不行,那選誰呢?陛下的二皇子已經(jīng)死了,三皇子司馬沖才十三歲,而且過繼給了東海王,現(xiàn)在連爵位都沒有啊?!?/p>
“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可他們年齡最大的,也才七歲啊?!?/p>
“看來都不合適?!?/p>
“我知道了!一定是南頓王司馬宗!”
“他最合適!”
唐禹笑道:“他是陛下的親叔叔,是宣帝司馬懿的親孫子啊。”
“他血脈正統(tǒng)!就該是大晉的皇帝!”
說到這里,唐禹看向司馬羕,緩緩道:“你說,手握宿衛(wèi)禁軍,可以左右戰(zhàn)爭勝負的他,會不會想做皇帝呢?”
司馬羕聲音顫抖道:“他敢!他…他怎么…他可能…”
他的腦子都已經(jīng)亂了,都不知道該怎么說話了。
唐禹凝聲道:“可是!還有一個人!也是陛下的親叔叔!也是宣帝司馬懿的親孫子!”
“而且,他手中的兵,更多!”
“他完全可以決定,誰做皇帝?!?/p>
唐禹看向他,緩緩道:“西陽王,你會怎么選呢?”
“永遠做西陽王,還是要做大晉朝的皇帝!”
“司馬宗率領(lǐng)宿衛(wèi)禁軍三千人,造反弒君,太子殿下鎮(zhèn)壓叛軍失敗,也被反殺?!?/p>
“你作為西陽王和護軍將軍,率領(lǐng)兩萬大軍鎮(zhèn)壓叛亂,為陛下和太子報了仇,然后被迫擔(dān)起重任,榮登大寶…”
“所有的罪,司馬宗都可以給你承擔(dān)?!?/p>
“你可以選擇誰來做這個皇帝!”
“但,僅限于…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