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敦瘋了。
這是所有人的看法。
在事情已經(jīng)定調(diào),局勢已經(jīng)無法逆轉(zhuǎn)的情況下,他仍然執(zhí)迷不悟,猛攻建康,恨不得和司馬紹同歸于盡。
王敦的心已經(jīng)死了,他命不久矣,也徹底絕了后,如今是萬念俱灰,只想殺上一場。
司馬紹不知道這一切,只當敵人攻勢太猛,立刻組織守軍抵擋。
而此刻,浩浩蕩蕩的流民軍,也終于穿梭在了建康城中。
郗鑒騎在馬上,面色莊重嚴肅,身披甲胄,氣勢無窮。
兩萬大軍雖然是流民軍,但竟然隊形整齊有素,徒步向前也絲毫不亂。
百姓們被這種軍容震懾住,紛紛避讓。
此刻正是黃昏,殘霞已經(jīng)消失殆盡,只有西天剩下了一抹余紅。
這昏暗的天地,流民軍鐵蹄踏過街道,在無數(shù)人避讓的同時,前方卻突然出現(xiàn)了一匹馬,一個人。
身披鐵甲,手持長刀,單人單騎朝著流民軍迎面而來。
郗鑒眉頭頓時皺起,疑惑道:“前方是哪位將軍?是否是太子殿下派來迎接的?”
唐禹沒有言語,只是繼續(xù)朝前,與之擦肩而過。
天徹底黑了。
郗鑒看不清這個人的臉,只看見他明亮的雙眸,映著已經(jīng)消逝的余紅。
那一抹余紅,像是黑暗中的火焰。
郗鑒管不了那么多,而是帶著兩萬大軍朝著南籬門而去。
而與此同時,一個個身披鐵甲的士兵,從狹窄的小巷中騎馬而出,匯聚在了唐禹身后。
史忠大聲道:“主公,我們?nèi)倬J,跟隨周斐進城,此刻全部到齊。”
唐禹目光如炬,朝前揮刀:“此刻皇宮守備空虛,僅有幾百太監(jiān)、宮人守衛(wèi),凡阻攔者,直接就地格殺。”
“是!”
史忠等人大吼出聲。
天已黑盡,街道再無行人。
這是唐禹再一次進宮,這一次,他提著刀去的。
快馬朝前,宮城的守衛(wèi)聽到了黑暗中的馬蹄聲,忍不住大吼出聲。
迎接他的是雪亮的刀!
唐禹直接砍下了他的頭顱,怒吼道:“開門!否則全部殺絕!”
宮人已經(jīng)被下破了膽,直接朝四周逃散。
一道金芒閃爍,梵星眸突然出現(xiàn),雙手結(jié)出一道印法,恐怖的內(nèi)力直接轟在了宣陽門上。
這沉重的宮門,頓時倒塌。
唐禹一馬當先,直接殺了進去。
無數(shù)宮女、太監(jiān)驚叫不已,僅存的侍衛(wèi)也到處潰逃。
梵星眸如流星一般劃破天際,又來到大司馬門前,一掌打碎宮門。
唐禹等人騎馬而入,勢如破竹,遇到小股反抗也迅速消滅,直接往密閣而去。
這個時代的國庫呈現(xiàn)分散化的特點,所有的金銀、錢糧都不會放在一個地方。
但建康宮的密閣,存放了幾乎所有的皇室收入,是所有國庫之中金銀儲備最多的地方。
即使是司馬羕面對王敦這么大的威脅,都留了足足八百人在這里守衛(wèi)。
三百對八百!
能不能贏!
唐禹舉起了刀,大聲道:“奉太子之口諭,提調(diào)金銀前往南籬門獎賞抗敵將士及支援的流民軍,爾等司馬羕叛軍,立刻跪地投降,否則直接抄家滅族?!?/p>
這句話讓本來就心中沒底的守衛(wèi),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唐禹拿來火把,大吼道:“你們難道認不得老子!老子連石虎的鐵騎都殺得!難道還殺不得你們!”
“十個呼吸之內(nèi)不投降!全部殺了!”
史忠等一眾士兵紛紛怒吼出聲。
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還想解釋什么,他站了出來,大聲道:“即使是太子殿下,也不得隨意動用國庫金銀,就算…”
話還沒說完,唐禹就怒吼道:“宰了他!”
梵星眸隨手一記手刀朝前劈出,一道金芒直接切下了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的頭顱。
鮮血飛濺之間,其他人膽裂魂飛,紛紛逃散。
照理說,看守國庫的該是精銳,但此刻他們卻已經(jīng)羸弱成了這樣。
晉國,就是這么爛。
唐禹大聲道:“進去!快!”
梵星眸走在最前頭,一路朝下趕往密室,四周墻壁都包著鐵皮,前方的大門更是沉重無比。
但一力破萬法!
梵星眸渾身上下內(nèi)力如巨浪一般狂涌,恐怖的力量直接涌入,轟開了大門。
唐禹沉聲道:“史忠!帶人進去取錢!只要一萬兩黃金!”
這里大概有將近四萬兩黃金,還有超過二十萬兩白銀。
唐禹不會拿那么多,一萬兩黃金正好,再多,反而會遭到劇烈的反撲。
只是他看到師父跑到金堆里,狠狠塞了幾大坨在自己的兜里,才心滿意足走了出來。
“好多錢?。 ?/p>
梵星眸嘻嘻笑道:“可惜啊,拿不了那么多。”
她心情十分興奮,聲音都變得可愛了很多,笑容甜美。
唐禹大聲道:“拿夠了就走!不得逗留!不得私藏!”
史忠道:“主公放心,來之前就嚴令過了,絕對沒人敢藏私。”
“走!離開建康!離開這個鬼地方!”
唐禹大笑出聲,帶著三百精銳,一路朝北籬門而去。
沒人阻攔他,戰(zhàn)事都在西籬門和南籬門,北籬門僅有守軍百人,唐禹隨便一個奉太子之命,就讓他們開了門。
然后三百精銳迅速出城,朝北而去。
城門外,三輛馬車已經(jīng)等候多時了。
王徽見到唐禹出來,當即揮手道:“在這里!”
唐禹道:“不是猶疑之時,王妹妹上車,立刻朝北?!?/p>
“好嘞!”
王徽見他沒事,頓時安心進了馬車,聶慶駕車直接朝北而去。
天是昏暗的,沒有月亮,沒有星辰。
這一次離開建康,恐怕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回來。
但這一次離開,不是龍困淺水,而是先鶴沖天,再無阻礙。
“再見了,建康?!?/p>
“再見了…”
唐禹喃喃出聲,再不猶豫,直接跟上了隊伍。
他騎著馬朝北而去,很快就來到了那一棵樹下。
他看到了那一座修繕完整的墳?zāi)埂?/p>
他下了馬,大步走了過去,重重跪下。
身旁,王徽不知何時也已經(jīng)和他一起跪著了。
唐禹道:“爹,兒子要走了,不是逃避,不是放棄,而是一個嶄新的開始?!?/p>
“你在天有靈,且看著兒子怎么去做事,怎么去當官?!?/p>
王徽則是輕輕道:“爹,我一定照顧好他,做一個好妻子?!?/p>
兩人對視一眼,都微微笑了起來。
這一次沒有煽情,沒有太多的誓言,只有兩個人面對嶄新的一切的從容。
王徽笑道:“你在這里陪爹說一會兒話,我先回馬車上等你。”
這里就在官道旁,不足百丈的距離。
王妹妹怎么會突然說要先回馬車?
唐禹很快就察覺到了不對。
地上有香灰。
堆積的痕跡很明顯,沒有被風吹散,這說明…時間還不久。
有人來祭奠過。
唐禹莫名心中一顫。
他連忙站了起來,仔細找著。
然后他便呆住了。
在視線的另一邊,那個林子里,赫然站著一道身影。
天很黑,但唐禹無論如何都認得出她。
他快步朝那邊跑去,跑了幾步,卻又停了下來。
他知道兩人不能再見了,身份不一樣了,她有她的立場,自己有自己的立場。
于是,兩人隔著十丈的距離,就這么互相看著。
看不到臉,看不到表情,只能看到身影的輪廓。
樹林中,那個纖細的身影,給唐禹微微一福。
那是妻子對丈夫的禮儀。
唐禹攥緊了拳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看到了那道身影融入了林間,徹底隱匿在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