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未盡,天上的殘紅是火焰的光。
喜兒的臉上滿是怒意,唐禹心中也不無遺憾。
但王猛的身體毫無價值,他的智慧才是無上瑰寶,強行留住他沒有意義,再養(yǎng)養(yǎng)吧,或許他能更成熟、更壯大。
“尹容?!?/p>
唐禹看向旁邊吃瓜的老頭,緩緩道:“幫我保護王猛,送他去他想去的地方?!?/p>
尹容點頭,下意識說道:“十兩黃金?!?/p>
唐禹道:“那別送了,咱們談一談你殺我兩個手下的事,月曦仙子?!?/p>
祝月曦站了出來,目光鎖定了尹容,強大的氣勢已經(jīng)涌了出來。
“胡鬧什么!”
尹容直接從懷里拿出十兩黃金,遞給唐禹,干笑道:“我是說…你愿意把王猛這種人交給我保護,那簡直就是看得起我啊,我能白要這種榮譽嗎,我肯定要花點錢啊?!?/p>
“來…來啊小友,快收下吧!”
說到最后,他額頭都有汗水了。
唐禹擺了擺手,道:“趕緊走吧,對我的朋友好一點,最近他很累。”
“明白!明白!”
尹容連忙拉住王猛的手,壓著聲音道:“快走??!”
王猛掙脫,他看著唐禹,別無言語,最終深深鞠躬而下。
然后他看了一眼火焰繚繞的天,跟著尹容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直到此時,喜兒才跺了跺腳,咬牙道:“沒一個好東西!”
唐禹握住了她的手,輕聲道:“別擔心,該屬于我的,終究會屬于我。”
喜兒噘著嘴,有些不滿,有些沮喪。
“你…你好不容易交給我一個任務(wù),我都還辦砸了…”
她聲音有些?。骸巴趸张阒慊茧y與共,謝秋瞳手里有兵,隨時可以幫你…”
“我…我算什么…什么都做不好,什么忙也幫不上,還差點害了你…”
她低著頭,心中的沮喪只有她自己知道。
唐禹道:“你的作用也很大啊?!?/p>
“少來哄我?!?/p>
喜兒撇嘴道:“我自己心里清楚,我根本什么都沒做,看似機靈得很,但遇到你和王猛這種太聰明的,就被耍得團團轉(zhuǎn)。”
“我沒什么作用,純粹湊了個熱鬧。”
唐禹道:“你來蜀地,覺得這里怎么樣?”
喜兒愛答不理的,嘆了幾口氣,才道:“還能怎樣啊,慘唄,爛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p>
唐禹捧著她的臉,看著她的眼睛,輕輕道:“世界很爛,蜀地也很爛,但因為有你在,所以我依然愛這個世界?!?/p>
“討厭!”
喜兒一下子眼眶就紅了,忍不住喊道:“哪里學的這種話,騙人眼淚…我不在的時候,你是不是總在沾花惹草,所以學了這么好聽的話?!?/p>
唐禹搖了搖頭,看向天空。
他的聲音有些感慨:“我知道這里很爛,基于常識,也基于聶慶對我的描述?!?/p>
“我來這里,是基于政治環(huán)境的考慮,未來發(fā)展的構(gòu)思…”
“可那些關(guān)于理智的東西,并不能讓我的心加速跳動,并不能讓我的血液變得更炙熱。”
“可想到,你也可能會來蜀地看我,我們可能會在這里相遇,我就充滿了憧憬,期待著相遇的甜蜜?!?/p>
喜兒這次不說話了,只是看了唐禹一眼,便低下了頭。
唐禹伸手輕輕擦著她的眼淚,低聲道:“你總是說自己沒用,說自己是妖女,貶低自己…”
“可你沒有想過,你只是單純的存在,就已經(jīng)讓我充滿驚喜?!?/p>
喜兒一把抱住了他,把臉埋進他的胸膛,一動不動。
她的聲音很小,很低,卻蘊蓄著她竭力的溫柔:“我有那么重要嗎?”
唐禹笑道:“沒有你,我已經(jīng)死了?!?/p>
“噗!”
喜兒一下子啜泣出了聲,她抬起頭阿里,雙眼清澈,淚痕滿面,臉上卻是溫柔的笑意。
她微微歪著頭,呢喃著:“想要你死,先殺了我。”
唐禹捏著她的臉,輕聲笑道:“我才不會死,我答應(yīng)過一個人一件事,還沒做到呢?!?/p>
喜兒道:“答應(yīng)過誰?什么事?”
唐禹看著她說道:“我答應(yīng)過你,為你的父母和弟弟報仇,讓他們在九泉之下瞑目?!?/p>
“嗚…”
喜兒捂著嘴,希望自己不發(fā)出狼狽的哭聲,但那壓抑的嗚咽,卻讓她渾身顫抖。
下一刻,她就發(fā)現(xiàn)自己被唐禹背在了背上。
他在往前走,他的聲音灑脫而堅定:“走!咱們再進成都!去見證這一場戰(zhàn)爭!”
“我們?nèi)ふ覛埧岈F(xiàn)實的背面,去看一看人性的余溫?!?/p>
喜兒沒有說話,只是環(huán)抱著他的脖子,貼在他的背上。
他的背很寬闊,很暖和,很厚實,像是一座大山,像是永不倒塌的城墻。
好熟悉的感覺,似乎在哪里見過,卻又忘了。
很快,喜兒想起了。
那時候還很小很小,父親總背著她,無論去哪里。
想到這里,喜兒把臉貼在唐禹的背上,嘴角帶著甜甜的笑意,眼中是難言的依戀和迷離。
而成都城,此刻已經(jīng)成了煉獄。
李闕還在城外與李越、李驤父子對峙,李期卻以超雄姿態(tài),殺向了太初宮。
他此刻也像是長了腦子,大聲道:“禁軍攔我做什么!父皇都死了!老子是貨真價實的皇子!你們該聽我的才對!”
“就算不聽我的,也該保持中立??!”
“要再敢擋我!嘿!全寄吧殺了!”
禁軍統(tǒng)領(lǐng)大聲道:“四皇子殿下,這是太初宮,是我等守衛(wèi)之職責所在,就算陛下崩了,也不能讓你隨意殺戮。”
李期指著他吼道:“來人!把他的腦袋砍下來!”
“慢!”
禁軍統(tǒng)領(lǐng)道:“但殿下畢竟是皇子…我們做臣子的…不能反叛啊…”
“我們…我們先撤了!”
本來還想講究一點氣節(jié),但沒想到四皇子根本不講理,禁軍統(tǒng)領(lǐng)果斷選擇撤退。
李期大笑一聲,直接喊道:“來人啊!殺!殺了李班!”
四千精銳,全部朝前涌去。
李班是有東宮一千禁軍不錯,但經(jīng)歷多次打擊變故,此刻軍心已經(jīng)渙散,隨著李期的沖鋒,一千人散的散、逃的逃,敢拼命的只在少數(shù)。
李班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心腹,一個接一個的倒下,在黑暗中,在火焰中,在慘叫聲中,釋放出最后的生命力量。
這一刻,李班徹底崩潰。
他跪在了地上,仰天大喊:“別殺了!全部投降吧!”
“我認輸!我去死!”
“李期!住手!”
李期提著刀快步跑到前頭來,看著李班身旁僅剩幾十個人,不禁咧嘴笑道:“你們也太廢物了,這才一刻鐘,就快沒了?!?/p>
李班推開護在他身前的眾人,喘著粗氣道:“讓他們走,我把太子之位給你,我把命也給你?!?/p>
李期道:“殺了你,一切也都是我的,都到這個份上了,你讓我停手?”
“這不就相當于,我褲子都脫了,你告訴我你是男的…那太掃興了?!?/p>
李班滿身是血,恰好看到遠處走來的唐禹。
他忍不住大喊道:“唐禹!故事里都說你是個好官!你幫我一把吧!”
他的聲音都已經(jīng)啞了,哽咽道:“幫我…救救他們…”
李期回頭,瞪眼道:“你別開腔啊,我現(xiàn)在殺得正爽,突然忍住不釋放,對哦身體不好的?!?/p>
“惹惱了我,我連你也一起殺?!?/p>
唐禹并沒有說話,但四周的人開始朝他身旁聚集。
史忠?guī)е倬J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冒了出來,表情冷漠,氣勢驚天。
彭勇宛如一尊鐵塔,帶著一千忠勇營士兵,從李期的隊伍里分離出來,來到唐禹身后。
唐禹并未說話,而是快步朝前,來到李班的身旁。
李班看向唐禹,露出了凄慘的笑容。
風吹過他的面龐,血污已經(jīng)干涸。
他輕輕道:“唐嬴子爵,你是…你是很有智慧的人,對嗎?”
“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我做錯了什么?”
唐禹并無言語。
李班哽咽道:“我只是…我只是不想做一個那么壞的人,為什么要得到這樣的結(jié)果?”
他見唐禹不說話,便釋懷一笑,眼淚流出的同時,呢喃道:“我知道…我其實都知道…”
“這天下…真如一個垃圾坑,蒼蠅飛舞,蛆蟲遍地,一切都在腐爛?!?/p>
“活在里邊的人,只能磨牙吮血,手持兇器,目露兇光,殘殺著每一個同類,吃肉飲血,敲骨吸髓,直到再無活物?!?/p>
“我這種比較干凈的,不那么兇的,自然該死的早一些,成為殘酷者的食糧?!?/p>
他撿起了地上的刀,直接割破了自己的喉嚨,沒有任何猶豫,也沒有任何眷戀。
他只是在最后的一息,抓住了唐禹的衣袖,聲音顫抖:“我聽說過你的故事,天下大同,是真的嗎?”
唐禹看著他近乎哀求的眼神,點頭道:“是?!?/p>
李班笑了,手垂落而下,在地上抽搐著、痙攣著,釋放著生命最后的力量。
而被他保護下來的那幾十個人,沒有言語,只是提著刀,朝著李期沖去。
一個接著一個倒下,最終世界的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