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fēng)依舊在吹拂,林間的枯葉發(fā)出細(xì)微的聲音,冬季幾乎沒有蟲鳴。
但今夜格外有些冷,在冷寂的深夜中,幾聲短促的慘叫響起。
唐禹騰地站了起來,四周守夜的士兵和其他士兵也立刻起身,拿起了武器。
“唐禹!我們不想傷及無辜!”
平靜的聲音響起,遠(yuǎn)處五個人站在局勢之上,俯瞰整個洼地。
他們身旁,已經(jīng)倒下了七八個守夜的戰(zhàn)士。
江湖宗師到了。
唐禹低吼道:“弓箭手準(zhǔn)備!”
士兵們迅速結(jié)成陣型,拉開了弓。
其中一個宗師道:“唐禹,如果是在平地,三百精銳的確很難對付,但這是山林之間,弓箭奈何不得我們,軍人的血煞之氣也限制不了我們太多?!?/p>
“我們拿人錢財,也是混口飯吃,你自己乖乖過來,我們保證不濫殺無辜。”
另外一人喊道:“這幾個人只是被我們打暈了而已,不必激動?!?/p>
唐禹松了口氣,看了一眼蠢蠢欲動的聶慶和小蓮,緩緩搖頭。
他知道,聶慶和小蓮對付不了這些人。
“就在那里站著,我馬上過來?!?/p>
他說了一句,王徽就拉住了他的衣袖。
聶慶沉聲道:“去不得!三百人,他們就算是宗師,也不至于跟我們拼命!”
唐禹擺了擺手,道:“我有我的想法,你們站在這里別動,保護(hù)好王妹妹。”
聶慶還要說話,但被唐禹冰冷的目光打斷:“這是命令?!?/p>
于是,四周都安靜了下來。
唐禹大步朝前走去,吩咐道:“史忠,把暈過去的兄弟們抬下去休息,你們繼續(xù)保持警戒。”
“是!”
史忠的聲音格外洪亮,似乎在表達(dá)自己的態(tài)度。
你動我們主公,我們就與你們不死不休。
五個宗師,四個中年人,一個老人。
其中一人還是熟人,在譙郡的時候見過,隴西第一刀,關(guān)桀。
他瞥了這個年輕人一眼,緩緩道:“譙郡的錢還沒賺夠,怎么跑到建康來接任務(wù)了?”
關(guān)桀干笑了一聲,無奈道:“那姑娘的父親,臨時加了二十兩黃金的彩禮,我沒法子?!?/p>
唐禹點(diǎn)了點(diǎn)頭,看了其他幾人一眼,道:“你們幾個也是缺錢?我?guī)煾刚埬銈兂鋈蝿?wù),你們倒好,接了殺我的任務(wù)。”
其中一人道:“這年頭誰不缺錢,門派要養(yǎng),兵器要買,不然哪個弟子愿意跟我們?”
唐禹道:“郗鑒給了多少?”
關(guān)桀說道:“每人二十兩黃金,如果能殺了你,在我們不要官職封賞的情況下,一人再給五十兩?!?/p>
唐禹笑了笑,緩緩道:“我的命也真夠值錢的,總計三百五十兩黃金呢,相當(dāng)于一個二流世家的全部家資了。”
“不過…你們來之前,完全不掂量掂量嗎?我可是北域佛母的徒弟。”
“殺了我,你們?nèi)以趺崔k?”
關(guān)桀道:“所以我們沒打算殺你,而是把你抓回去,讓郗鑒殺?!?/p>
“這樣,北域佛母即使對我們不滿,也頂多敲打敲打我們,沒必要和我們拼命?!?/p>
唐禹沉默了。
然后他點(diǎn)頭道:“想得很周到。”
“不過既然你們認(rèn)錢,那我也有錢,我給你們四百兩黃金,你們遠(yuǎn)走高飛,豈不美哉?”
關(guān)桀沉默了。
唯一的老者說道:“我們不會這樣做,否則將來便沒人敢請我們做事了?!?/p>
“習(xí)武之人,行走江湖,基本的道義還是要講的?!?/p>
唐禹看向他,笑道:“這位前輩如何稱呼?”
老者沉聲道:“前輩不敢當(dāng),某乃廬山云鶴宮方士姜霖,江湖人給個薄面,稱姜方士?!?/p>
唐禹道:“姜方士看來很重視江湖道義咯?”
姜霖眉頭微皺,淡淡道:“沒有規(guī)矩,不成方圓,基本的道義還是要講的?!?/p>
唐禹瞥了他一眼,又緩緩笑了起來。
他輕聲道:“真是有意思呢。百姓被山匪屠殺的時候,講道義的人沒來,譙郡危在旦夕的時候,講道義的人沒來?!?/p>
“有人幫百姓做主了,講道理的人就來了?!?/p>
“舒縣一夜被屠三十人的時候,姜方士在哪里高就???”
姜霖臉色沉了下來,冷聲道:“休要胡言,我等只是江湖人,不是官府,沒有義務(wù)救苦救難?!?/p>
唐禹道:“那你談什么道義?”
他看向其他人,攤手道:“你們又談什么道義?”
“一群見錢眼開、見風(fēng)使舵的貨色,拿錢辦事的朝廷鷹犬,助紂為虐的卑鄙之徒,在老子面前談個屁的道義啊!”
“老子為百姓嘔心瀝血,親赴戰(zhàn)場,幾度深陷生死邊緣,這才是道義?!?/p>
“司馬睿虐殺少女,我當(dāng)眾揭開他的陰謀,殺了他為冤屈者報仇,這才是道義。”
“為了國家穩(wěn)定,我多次獻(xiàn)計,打敗了王敦,實(shí)現(xiàn)了太平,這才是道義?!?/p>
“我有官不做,放棄榮華富貴,在這深山之中被數(shù)千人圍殺,只為了百姓能過上好日子,這才是道義?!?/p>
唐禹指著他們罵道:“我唐禹,做事情從來光明磊落,心中怎么想,便怎么去做。”
“而你們,分明是一群是非不分、只認(rèn)錢財?shù)氖袃~之徒,卻口口聲聲道義,惡心。”
“你們是不收我錢,那是因?yàn)槟銈兣碌米锍?,將來沒活路?!?/p>
“怕就是怕,有什么不好承認(rèn)的?”
“我唐禹不怕,所以我殺皇帝,所以我反出來了?!?/p>
“就你姜霖,我要是不想著百姓,我要是不反,我至少是侯爵,你他媽連見我的資格都不會有,現(xiàn)在還在我面前裝?!?/p>
說完話,他又指著關(guān)桀道:“人家父親瞧不起你,懂嗎?不是嫌錢少,是瞧不起你!”
“你一個刀客,心中沒有半點(diǎn)正義,骨子里沒有半點(diǎn)俠氣,不思懲惡揚(yáng)善、除暴安良,誰看得起啊?”
“那個姑娘也瞧不起你,不然她會一直讓你為難嗎?”
“就算你再拿一百兩黃金回去,人家也不會答應(yīng)你,因?yàn)槟闼麐寶⒘宋?,而我是什么人,全天下都知道?!?/p>
“江湖人,呵,煌煌歷史數(shù)千年,真正青史留名的有幾個?。俊?/p>
“荊軻刺秦而留名,專諸刺吳而留名,要離殺慶忌而留名,聶政刺殺俠累而留名,豫讓刺殺趙襄子而留名…”
“你們刺殺我而留名,只不過不是美名,是千秋罵名。”
姜霖咬牙切齒道:“夠了!你說再多也沒用!老夫不是你三言兩語可以改變的!”
“再不跟我們走!別怪我用強(qiáng)!”
唐禹指著他罵道:“你非但無恥,而且愚蠢至極?!?/p>
“我在舒縣能剿匪殺世家,我在譙郡能聯(lián)合世家敗石虎,我在建康能殺皇帝,我在這里能以三百人無損而敗八百…”
“這說明什么?說明我聰明??!”
“你以為,我會稀里糊涂被你們幾個蠢貨就這么殺了?”
“連你們都防不住,我做個屁的大事業(yè)??!”
無人對視一眼,有些懵逼。
姜霖直接舉掌,準(zhǔn)備動手。
而就在此時,一道身影如電光一般出現(xiàn),直接站在了唐禹身前。
他山羊胡,面龐較瘦,頗有些仙風(fēng)道骨的模樣。
面帶笑容,拱手施禮,灑然說道:“諸位,唐禹我在保?!?/p>
姜霖倒吸了一口涼氣,退后幾步。
關(guān)桀則是皺眉道:“你是誰?”
老者衣袖一揮,朗聲道:“沫水之淵讀天書,二十年來不出谷。孽徒一封訴苦信,嚴(yán)師萬里來相助?!?/p>
“縱橫宮王半陽,有禮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