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半陽這副模樣,認識的人不多,畢竟他已經七十出頭,垂垂老矣了。
但他的名字在江湖上,卻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早年天資卓絕,二十歲便登頂天下第一,率領縱橫宮弟子無敵于武林,在八王之亂中,縱橫宮弟子更是輔佐各大諸侯王,創(chuàng)造了輝煌的戰(zhàn)績。
只是在八王之亂后期,天下紛亂已經到達極致,外族殺來,民不聊生,縱橫宮野遭到反清洗,于是王半陽帶著殘余弟子,躲進了沫水大峽谷。
說是二十年,事實上距今已二十九年了。
那個意氣風發(fā)的天下第一,已經從四十多歲的壯年,變成了七十多歲的老人了。
因此,諸位宗師心中并沒有太多畏懼。
其中一人甚至笑道:“原來是大名鼎鼎的縱橫宮主,不過如今你已年邁,我等也未必怕了你。”
王半陽撫摸著胡須,緩緩笑道:“爾乃東陽傳人?叫凌玨對吧?當年你父親北上平城,一桿長槍守天關,殺敵九十八人,重傷不死,名震天下,才回到東陽老家,創(chuàng)立鐵槍門,引得天下武者紛紛拜訪?!?/p>
“然而,卻沒人知道,他為何重傷不死?!?/p>
“乃是老夫在萬軍從中拼命將他救出來的?!?/p>
“這個人情,他認,你這個做兒子的認不認?”
凌玨臉色頓時一變,當即皺眉道:“不可能!從未聽他說起過!”
王半陽淡淡道:“那你不妨回去問問他!”
“呵!你爹當年胸懷大志,于民族危難之時挺身而出,那是何等意氣風發(fā)?!?/p>
“再看看你,好歹也是宗師境了,徒有一身武藝,卻干著收錢殺人、殘害忠良的勾當,真是恬不知恥。”
凌玨臉色很是難看,咬牙道:“他唐禹也算忠?”
唐禹則是笑道:“愛民如子不算忠?舍生忘死御敵于國門之外不算忠?出妙計而內破國賊不算忠?一定要捧著那昏君,任憑其凌虐少女,才算是忠咯?”
“沒想到你們這些江湖宗師,非但沒有俠肝義膽,而且媚骨婢膝,一副朝廷奴才的模樣?!?/p>
“比起你們,老子才是真正的俠客。”
凌玨大怒道:“少說廢話,你唐禹那三腳貓的功夫,也配說俠客二字?!?/p>
唐禹不僅大笑出聲:“哈哈哈哈!汝雖精武而無俠義也!吾雖拙武而有傲骨也!”
“莊子言,天下有三劍,曰庶人劍,曰諸侯劍,曰天子劍?!?/p>
“庶人劍者,上斬頸領,下決肝肺,無異于斗雞也。”
“你們這些貨色,也就是手持庶人劍的莽夫。”
“然某持天子劍,制以五行,論以刑德,開以陰陽,持以春秋,行以秋冬。劍出而匡諸侯,天下服矣?!?/p>
“所以如今郗鑒、戴淵之流派兵圍堵,所以百姓簞食壺漿以迎。”
“我不算俠客,難道你算???”
說完話,他還不忘記捅關桀的心窩子一下。
他笑道:“現在知道為什么一直加你的彩禮了?因為你就是一個莽夫,而人家大世家,好歹是諸侯呢。”
“你錢財比不上,名聲比不上,才學比不上,連基本的傲骨、尊嚴和道德也拋棄了,憑什么看上你?看上你那柄破刀嗎?有什么用?用來殺人?殺人犯法的啊,蠢貨!”
“還他媽宗師,就你們五個綁一塊兒,還比不上譙郡犧牲的任何一名戰(zhàn)士,至少人家是為國而死,而你們是茍且偷生?!?/p>
唐禹爽了,大大伸了個懶腰,道:“罵夠了,我去休息了,師父,這里就交給你了?!?/p>
王半陽面色古怪,看著唐禹的背影,呢喃道:“怪哉,老夫怎么成他師父了?這人好不要臉。”
他無奈搖了搖頭,看向五個宗師,身上的氣勢慢慢提了起來。
他的聲音也變得激昂:“爾等且來試試老邁的天人境武者吧!”
話音落下,深厚精純的力量涌出體外,他并指而出,內力如劍光,直接朝著五大宗師殺去。
經過唐禹的連番言語捶打,他們的氣勢、信心和決心都受到了嚴重的打擊,此刻面對王半陽可怕的氣勢,竟然完全不敢接招,一個個頓時倒飛而出,轉頭就逃。
一路跑了幾里路,他們才反應過來,似乎被騙了。
“那唐禹!自詡光明磊落!其實狡猾無比!”
姜霖急得直拍大腿:“王半陽再強又如何!他就算以一敵五能占上風又如何!我們又不是過來找他比武的!”
“我們是來抓人的??!”
“隨便三個人拖住王半陽,剩下兩個不隨便捉唐禹嗎!”
“他媽的!都糊涂了!”
凌玨也是愣了一下,才攥著拳頭咬牙道:“那唐禹嘴里一直噴糞,罵得我們狗血淋頭,影響了我們的判斷?。 ?/p>
關桀沉聲道:“就算動手也很難取得好的效果,唐禹用言語一直在削減我們的氣勢和信心,對于武者來說,這臺關鍵了,一下子被王半陽搶到了先機。”
另外一人當即吼道:“再殺回去!”
姜霖道:“來不及了,現在王半陽以逸待勞,隨時埋伏偷襲,唐禹的陣型也已然擺好,若是回去抓唐禹,呵,代價起碼是死三個。”
“我老了,我肯定是那三個倒霉鬼的其中之一?!?/p>
“這錢,我拿不起了?!?/p>
說完話,他轉頭就走。
凌玨深深吸了口氣,道:“娘的,被這唐禹套路了都不知道,以后別讓老子抓住他,否則一定找回場子?!?/p>
又一個宗師走了。
關桀無奈搖著頭,剩下三人肯定更不敢回去了。
關鍵是他現在心態(tài)很不好,腦海里全是唐禹罵人的話,他發(fā)現自己似乎真的在被嫌棄,不單單是被她的父母,她本人也在瞧不起我。
這個念頭像根刺,在他的心中生根發(fā)芽,讓他提不起絲毫戰(zhàn)意,就想回隴西去看看,去找個答案。
另外兩個宗師,也只能無奈撤退。
而這一邊,唐禹按著心口,不停喘著粗氣,強行調整著呼吸。
王半陽則是說道:“不斷潑臟水,污蔑他們,貶低他們,打擊他們,讓我占據了氣勢上風,否則還真不好打?!?/p>
“唐禹啊,你這一招精妙啊,氣也發(fā)泄了,實際的目的也達到了。”
唐禹笑道:“哪有那回事,我就是單純想要罵一罵,其實沒想那么多的?!?/p>
王半陽撫摸著胡須道:“我要是信了你這句話,那才是老糊涂了?!?/p>
“我的弟子我了解,你能讓秋瞳這么上心,肯定是智計過人,否則她肯放你走才怪?!?/p>
“我倒是老糊涂了,智慧跟不上了,只能跟著你們年輕人蹭一蹭東風。”
唐禹輕輕道:“當代縱橫掌門人,誰會相信他糊涂?”
“師父,咱們都自己人,就別互相裝了?!?/p>
“都是玩心眼子的,都不是好東西?!?/p>
王半陽氣得胡子翹一翹的,正色道:“這是你不打自招,反正我是那種老實善良的。”
唐禹發(fā)現自己在王半陽面前,還真是個新兵蛋子啊,這個人的不要臉程度,完全超乎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