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著雅琳點了點頭。
雅琳則是看出了李祥和王香蘭的窘態(tài),所以在和我交流完之后,她便轉(zhuǎn)頭對著李祥和王香蘭說:“你們剛才言語間是不是對大王有所不敬了?”
李祥和王香蘭不由地打了個寒顫,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我此時便開口說:“無妨,都是一些無心之舉,不礙事,這屋里的空氣有些憋悶,我們?nèi)窍碌戎伞!?/p>
雅琳點頭。
等我們再來到院子的時候,我便站到了那口封著石條的老井旁邊。
井口邊緣處的青苔還濕漉漉的,一股股的福蔭之氣順著青苔流入井中,而福蔭之氣全都來自李祥和王香蘭的陽宅。
還有他們兩個本身,若是再過些年,這里的陽宅也好,還是他們兩個也罷,都會因為福蔭耗盡而被反噬。
到時候陽宅崩塌,他們兩個自然是性命難保,甚至他們來世的福蔭都被透支了,就算是順利轉(zhuǎn)世,來世也是要受盡人生大難的。
想到這里,我便抬手摸了摸井口的石條。
李祥想要開口說什么,卻被雅琳給攔下了。
我一邊摸著石條一邊就問李祥和王香蘭:“你們夫妻兩個來這個村子多久了?!?/p>
李祥低聲回答:“回大王,我和老婆二十一歲就來了這邊,想來也快有四十年了?!?/p>
我再問:“你們?yōu)閾淇伺乒ぷ鞫嗌倌炅耍俊?/p>
李祥渾身一顫:“以前沒想過,現(xiàn)在仔細算來,我們剛?cè)肓藫淇伺频耐鈬?,就被分派到了這里來,到如今已有四十年了,尋常時候,我們都沒覺得是在為撲克牌工作,而是把自己完全當成了一個普通的村民,我們離我們心中的江湖,好像是很遠……”
我“嗯”了一聲,沒有說話,手在石條上輕輕撫摸。
在江湖中,有很多像李祥、王香蘭一樣的江湖人,他們的人生其實和普通人沒有多大的區(qū)別,他們因為某個職責(zé),被束縛在一個地方幾十年,他們是看不到江湖的高遠,當然,也不用經(jīng)歷江湖的波折。
他們就像是淺灘村的方文和方小童父子倆。
他們的命運如井底沉石,劍光難覓,跳出這口井更難。
想著這些的時候,我便已經(jīng)將石條上的佛印全都用氣給磨平了。
隨著一陣清風(fēng)吹來,石粉從石條的表面揚起,井中也傳出了一陣低沉的人語之音。
李祥、王香蘭也是聽到了聲音,又要上前,不過再次被雅琳給攔下了。
我看了看催命,催命也是瞬間會意,放下箱子,便跑過來,提起運起了泰山訣,將井口的石條給搬走了。
霎時間一道陰氣從井中躥出,沖著夜空而去,想要逃之夭夭。
我自然不會給他這個機會,我微微抬手,一條幽藍色的陰氣鎖鏈便從我的指尖躥出,將想要逃走的陰魂給拽了回來。
“嘭!”
陰魂落地,在院子的中央激起一團風(fēng)浪來。
李祥、王香蘭大聲呼喊:“大王,手下留情。”
我看向兩個人說:“放心好了,我不會傷害他,念你們?yōu)閾淇伺聘冻隽饲啻?,我便將自身的一些福緣給他,幫他補齊剩下所缺的部分,并送他入地府,等地府的程序走完了,他便可以輪回到一個好人家了,至于你們,也是盡快離開這里吧,剩下的時間說多不多,說少可也不少,去看看你們所想見的江湖吧?!?/p>
說話的時候,我心中默念送魂咒,那被我鎖鏈綁著的魂魄也是緩緩沉入了地下。
那魂魄被養(yǎng)得不錯,可終究靈智沒有補回來,還是不讓他與李祥、王香蘭交流的好。
免得在二人本就不強的道心之中再種下什么不好的因果,進而讓他們徹底喪失了修行的機緣。
送走了那魂魄之后,我便看著兩個人繼續(xù)說:“不過我也有一些話要囑咐給你們,江湖水深,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復(fù)。堅守本心,便是行走江湖唯一明燈?!?/p>
李祥和王香蘭向我拱手。
不過從他們的表情來看,他們?nèi)斘沂瞧胀ǖ恼f教,并未看出這其中的機緣。
而我施舍給他們的機緣,他們也是左耳進右耳出,完全無福消受的。
見狀,我也不再多言。
雅琳也是看出了其中的關(guān)系,也是隨即搖了搖頭對兩個人說:“好了,你們孩子的事兒,大王已經(jīng)替你們?nèi)拷鉀Q了,你們現(xiàn)在收拾一下,準備離開吧,寨子那邊的事兒還要處理一段時間,我也無暇顧及你們這邊?!?/p>
李祥和王香蘭同時點頭。
他們回屋收拾東西的時候,雅琳便看向我說:“大王,您還真是深不可測啊,剛剛你與他們說的那幾句話,寥寥數(shù)語卻蘊含了他們后半生九成九的機緣,可惜他們無福消受,倒是浪費了您的好心。”
我略感意外地看向雅琳:“看來你對卦辭、卦彖也是頗有研究啊?!?/p>
我剛才說的那些話,其實就是把命運的力量強行揉進了話里,使得那些話化為了命運的引線。
聰明的人抓得住引線,便有五成把握獲取機緣。
再聰明的人,順著引線深挖,便有七成機會獲取機緣。
最聰明的人,將引線繞進自己的命理之中,可也只能有九成的機會將機緣引入自己的命理之中,從而獲取機緣。
這便是我們通常所說的,順勢而為。
至于百分百獲取某一個機緣,這種概率是不存在的。
包括我,也是做不到的。
至于李祥、王香蘭兩個人,便是最差的一眾人,他們卦辭、卦彖之中的引線都不曾看到,那命理機緣便與他們注定沒有交集。
想到這里,我也是不由地感慨一句:“有些人啊,天命早就注定了!”
“吉兇悔吝者,生乎動者也?!?/p>
聽到我的感慨,徐青就問我:“老大,前半句我聽明白了,可后半句是個啥意思啊?!?/p>
我摸了摸徐青的腦袋說:“你還是挺好學(xué)的啊,吉兇悔吝,是為四種結(jié)果,吉自然是吉祥順利,兇便是兇禍兇險,悔是指悔恨反思,吝就是艱難遺憾?!?/p>
“而這四種結(jié)果,皆因“動”而生。人若不動,如枯木頑石,便無吉兇可言。一念起、一行差,便入了命運的棋局。你抬腳走一步,是踏入機緣,還是踩中劫數(shù),全在那一瞬的抉擇。江湖如此,人生亦如此。所謂卦象爻辭,不過是提醒世人——動則有變,變則生象,象中藏理。”
徐青若有所思地問我:“啊,這么說來,人不動就不會有吉兇,那豈不是不動就沒事了?”
我笑著說:“人不動,便是死物,若是死物,命運就要不被活物操控,人活著,便是一個‘爭’的過程,不爭者,多半是沒有好下場的?!?/p>
“再者說了,你不動,你身旁的人總會動的,會動的,會搶走你這個不動的所有的機緣,你愿意?”
徐青搖頭說:“不愿意?!?/p>
徐青陷入了深思之中,對我說的話,她恐怕是一知半解。
此時不遠處,又響起了一陣馬蹄聲,一個中年人牽著十多匹馬過來了。
雅琳這才說:“大王,馬匹都到了,我們可以出發(fā)了。”
我“嗯”了一聲,走下院子的臺階。
同伴們也是緊隨其后。
馬隊靠近之后,送馬的中年人就問雅琳:“雅琳上使,這些人都是要去咱們寨子的?”
此時徐妍已經(jīng)又把大氅的帽子給戴上了,還故意遮住了半張臉。
雅琳對著中年人說:“嗯,我?guī)ヒ娬永飵讉€長老的,內(nèi)寨的事兒,你就不要打聽了,繼續(xù)回鎮(zhèn)子上待著吧?!?/p>
那中年人“嘿嘿”一笑。
接下來,我們便把東西綁在馬匹上,隨后一人騎著一匹馬,隨著雅琳往遠處的深山中走去了。
這里是一條很窄的山路,最多也就三匹馬并行,馬車都很難經(jīng)過。
一路上的樹木很多,不過走了二十分鐘后,全都是竹林了,竹子很密,一路上都能看到竹子被砍伐的痕跡,若是不經(jīng)過砍伐,這些竹子早就密集的容不下馬匹了。
一路上徐青的興趣高漲,這大概是她第一次騎馬。
時不時地還掏出腰間的骨汐比畫幾下,她大概是把自己想象成了一個女將軍。
其他人的話,就都比較安靜了。
特別是徐妍。
她不僅僅是安靜,她連自己的呼吸都收斂了起來,生怕驚擾到什么似的。
一路上,雅琳一直回頭去看徐妍。
而徐妍和雅琳一路上也沒有任何的交流,怎么看,都不像是雅琳把徐妍放走的。
我也沒有去安慰她,因為之前能說的,我都告訴她了,她心中對寨子的恐懼,只能靠她自己去消化了。
等到傍晚時分,我們已經(jīng)徹底進入了深山腹地,四周也是慢慢出現(xiàn)了一團團的瘴氣。
雅琳給每一匹馬都喂下了一片葉子,隨后又遞給我們每人一片說:“把葉子含在嘴里,或者吃下去,就能防止瘴氣侵襲我們的身體,不過那葉子吃下去有些副作用,馬兒無所謂,人的話,還是含在嘴里就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