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夜色,像一塊浸了濃墨的黑布,將四合院的殘垣斷壁盡數(shù)包裹。
葉凡站在院中,身上還帶著從巴黎帶來的微涼,可那股寒意卻遠(yuǎn)不及他眼底的萬分之一。
他沒有再看李麻子一眼,只是將那塊染血的白布,重新蓋好,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仿佛這樣就能為他擋住這世間的寒冷。
“五哥?!?/p>
他頭也不回地開口,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起伏。
秦武從陰影里走出來,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黑色的袋子。
“老弟,霍老板那邊已經(jīng)安排好了,是京城最好的殯儀館。李麻子的家人……霍老板也派人去接了,會給一筆足夠他們下半輩子衣食無憂的錢?!?/p>
葉凡沉默著,點了點頭。
錢,買不回一條命,但他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告訴霍老板,我要李麻子,風(fēng)光大葬?!比~凡的聲音依舊平靜,“他是我葉凡的兄弟。另外,蘇文清那些人,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動用所有力量,把他們給我找出來?!?/p>
“明白?!?/p>
葉凡轉(zhuǎn)過身,最后看了一眼墻上那個用血寫成的“影”字,那一行小字,像毒蛇的信子,舔舐著他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他沒有去擦,而是將這幅畫面,深深刻進(jìn)了腦子里。
他要讓“影”組織,用血來洗刷這面墻。
……
霍家大宅,燈火通明。
氣氛卻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柳如雪被安頓在客房里,孫小梅和柳如霜陪著她,三個女人哭作一團(tuán)。
王老先生坐在客廳的紅木沙發(fā)上,一夜之間,仿佛又老了十歲,手中的拐杖攥得死緊,一言不發(fā)。
霍振南掐滅了第三支雪茄,看著從外面走進(jìn)來的葉凡,眉頭緊鎖。
眼前的年輕人不過是離開了幾個小時,整個人的氣場卻已經(jīng)完全變了。
如果說之前的葉凡是一柄藏于鞘中的利劍,鋒芒內(nèi)斂;那么此刻的他,就是一尊從地獄里走出來的殺神,周身都繚繞著看得見的黑色煞氣。
“老弟,你……”
“霍老板,名單呢?”葉凡直接打斷了他,徑直走到茶幾旁,為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飲而盡。
霍振南嘆了口氣,將一個牛皮紙袋推了過去。
“這是‘影’在京城幾個比較重要的聯(lián)絡(luò)點和負(fù)責(zé)人。為首的叫‘響尾蛇’,明面上的身份是‘四海貿(mào)易公司’的老板,做的都是些進(jìn)出口的生意,生意不小,跟不少部委都有點關(guān)系?!?/p>
葉凡打開紙袋,抽出里面的幾張紙,上面是詳細(xì)的人員名單、照片、家庭住址,甚至連他們情婦住在哪個小區(qū)都標(biāo)注得一清二楚。
霍家的情報能力,果然名不虛傳。
“四海貿(mào)易……”葉凡的指尖在那個名字上輕輕劃過,嘴角勾起一抹沒有溫度的弧度?!皬垙S長前幾天還跟我提過,說這家公司手腳不干凈,總在背地里截他們的貨?!?/p>
“他們是‘影’在京城重要的錢袋子,也是情報中轉(zhuǎn)站?!被粽衲铣谅曊f,“動了他們,就等于斬了‘影’在京城的一條胳膊?!?/p>
“一條胳膊?”葉凡輕笑一聲,那笑聲里卻帶著讓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我要的,是他們的命?!?/p>
他拿起電話,撥通了紅都制衣廠的號碼。
“張廠長,是我,葉凡。”
電話那頭的張衛(wèi)民顯然還沒睡,聲音帶著一絲激動和關(guān)切:“葉先生!您回來了!巴黎的事情我聽說了,真是太……太給咱們?nèi)A夏長臉了!您什么時候有空,我跟部里的領(lǐng)導(dǎo)想一起為您接風(fēng)洗塵!”
“接風(fēng)宴不急?!比~凡的聲音淡淡的,“張廠長,你手上,應(yīng)該有四海貿(mào)易公司走私漏稅的證據(jù)吧?”
張衛(wèi)民愣了一下,隨即壓低了聲音:“葉先生,您怎么知道?這家公司是出了名的地頭蛇,背景很深,我……我斗不過他們?!?/p>
“現(xiàn)在,我讓你斗?!比~凡的聲音不容置疑,“把你手里的所有東西,立刻送到紀(jì)委。明天天亮之前,我要看到結(jié)果?!?/p>
張衛(wèi)民在那頭倒吸一口涼氣。他聽出了葉凡聲音里的殺氣,那是一種完全不加掩飾的雷霆萬鈞的力量。
他知道,京城的天,要變了。
“好!葉先生,我馬上去辦!”
掛了電話,葉凡看向秦武。
“五哥,紙袋里,除了‘響尾蛇’,還有三個副手。我不希望明天的太陽升起時,他們還能看見。”
秦武的眼中閃過一絲凜冽的殺氣,他什么都沒問,只是重重地點了點頭,轉(zhuǎn)身消失在夜色中。
霍振南看著葉凡這一連串行云流水的布置,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釜底抽薪,斬草除根。
這個年輕人,不僅有經(jīng)商的天賦,更有梟雄的狠辣。
“影”,這次是真的踢到鐵板了。
……
葉凡沒有在客廳久留,他推開客房的門,走了進(jìn)去。
房間里,柳如霜和孫小梅已經(jīng)哭得睡著了,趴在床邊。
柳如雪卻沒有睡,她睜著一雙紅腫的眼睛,呆呆地看著天花板,手始終護(hù)著自己的小腹。
聽到開門聲,她猛地轉(zhuǎn)過頭,看到葉凡,眼淚又一次決堤。
葉凡走過去,揮了揮手,示意兩個小丫頭去隔壁房間休息。
然后,他坐在床邊,將柳如雪輕輕攬入懷中。
“哭吧,哭出來會好受點?!彼穆曇?,褪去了所有的冰冷和煞氣,只剩下無限的溫柔和心疼。
柳如雪再也忍不住,趴在他懷里,放聲大哭。
她的拳頭無力地捶打著他的胸膛,仿佛要將所有的恐懼、悲傷和委屈,都發(fā)泄出來。
“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李麻子他……”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們的家……我們的‘華韻’……都?xì)Я恕?/p>
葉凡只是緊緊地抱著她,任由她的眼淚浸濕自己的衣襟。
他知道,任何安慰的語言,在血淋淋的現(xiàn)實面前,都顯得蒼白無力。
他什么都沒說,只是等她哭累了,才端過一杯溫好的牛奶,用勺子一勺一勺地喂到她嘴邊。
“乖,喝點東西,你肚子里還有一個小的在陪著你呢?!?/p>
柳如雪抽噎著,順從地張開嘴。
她看著眼前的男人,他的眼睛里布滿了血絲,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個人都透著一股讓她心疼的疲憊。
可他的手,依舊那么穩(wěn)。
他的眼神,依舊那么專注而溫柔。
“葉凡,”她抓住他的手,聲音沙啞,“你……你是不是要做什么危險的事情?”
女人的直覺,總是那么敏銳。
葉凡心中一緊,臉上卻露出一個輕松的笑容。
他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就像在飛機上那樣。
“傻瓜,能有什么危險的事。我就是……有點不甘心?!彼麌@了口氣,將她散亂的頭發(fā)別到耳后,“我們的家被人砸了,我總得找人賠吧?放心,我都交給霍老板去處理了,他路子廣,肯定能把那些壞人繩之以法。我們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養(yǎng)好身體,把我們的家,重新建起來,建得比以前更好。”
柳如雪定定地看著他,她知道他在撒謊。
他的眼睛里,藏著她看不懂的深淵。
但她沒有再問,只是點了點頭,將頭埋進(jìn)他的懷里。
無論他要做什么,她都信他。
葉凡抱著她,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就像哄一個孩子。
直到懷里的人兒呼吸變得均勻,他才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平,為她蓋好被子。
他站在床邊,靜靜地看了她許久,目光從她的臉,緩緩移到她隆起的小腹上。
然后,他俯下身,在她的額頭和她的小腹上,各印上一個輕柔的吻。
做完這一切,他直起身,轉(zhuǎn)身走向窗邊。
窗外,是京城沉沉的夜。
葉凡的目光穿透黑暗,臉上的溫柔和愛戀,一寸寸褪去,重新被冰封般的冷酷和足以焚天的殺意所取代。
今夜,只是一個開始。
他要讓“影”知道,他們毀掉的,不只是一個院子,一個品牌。
他們喚醒的,是一個魔鬼。
一個,為愛人和家人,可以攪動風(fēng)云,屠戮眾生的魔鬼。
京城的牌,該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