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就在這時,顧時序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是他女兒打來的。
這一打岔,他也不再執(zhí)著于看我的電腦,而是柔聲問電話那邊:“朵朵,放學了嗎?”
我隱約聽見聽筒那邊小姑娘祈求的聲音:“爸爸,今天放學你來接我好不好?我不想跟奶奶回家?!?/p>
顧時序頓了頓,問:“為什么?”
“奶奶好啰嗦,脾氣也好壞,動不動就兇朵朵。”小姑娘委委屈屈地說:“爸爸對我最好了,我要跟爸爸在一起?!?/p>
顧時序語氣不自覺放軟:“好,爸爸馬上去接你?!?/p>
掛了電話,他讓司機在樓下等他,自己立刻去換衣服。
縱使身上還纏著繃帶,但沒有什么能阻擋他去接女兒。
我見他換個衣服都費勁吧啦的,還是過去搭了把手。
“你跟我一起去?!?/p>
他并非商量的語氣。
我冷冷道:“我沒興趣去接你女兒,你自己去吧!”
想到這個驕縱的小公主一會兒又要過來,我就頭疼。
可顧時序卻道:“別忘了,顧亦寒還在里面待著呢?!?/p>
我深深吸了口氣,擠出一抹微笑,“好,我們走吧!”
就這樣,我跟他一起坐上車,去了幼兒園。
路上,顧時序跟姜淑慧說了聲今天不用去接朵朵了,那邊傳來姜淑慧不滿的聲音。
“難不成你又讓朵朵去你那兒?那個小賤人不知道會不會害我孫女兒!”
顧時序顯然也挺反感姜淑慧這種性格的,他敷衍著說:“有我在,不會出事?!?/p>
說完,也不管他母親如何回應,就掛了電話。
到了幼兒園,朵朵已經(jīng)背著小書包出來了。
今天的她穿了一件粉色的羊絨連衣裙,卷卷的頭發(fā)還帶了個同色系的蝴蝶結(jié)發(fā)箍,整個人都是粉嘟嘟的。
除開性格來說,小姑娘還是很可愛的。
看到顧時序從車上下來,她眼睛立刻亮了,小跑著過去。
可瞧見跟在他身后的我,小丫頭立刻扭過頭噘起嘴。
這時,旁邊一個小男生路過,笑瞇瞇地跟她打招呼:“朵朵,你媽媽好漂亮??!”
“她才不是我媽媽!”
朵朵立刻大聲反駁,“我媽媽比她漂亮一百倍!”
說完,她跑到顧時序身邊,告狀似的,道:“爸爸你怎么把她帶來了?我才不想看見她呢!”
顧時序胸口有傷不能抱女兒,他蹲下身,溫柔地對女兒道:“朵朵,你忘記了,這個阿姨會做蛋糕呢。今天,再讓她給你做一個,好不好?”
朵朵偷偷瞄了我一眼,問:“可以嗎?”
我點點頭。
得了!今天這一千萬,又算賺到了!
一上車,我就拿出了手機,在顧時序面前晃了晃。
顧時序臉色一僵,立刻領(lǐng)悟到我的意思,臭著臉給我轉(zhuǎn)了賬。
回去之后,劉媽已經(jīng)把新鮮的材料拿了過來。
我默默做著我的蛋糕。
可這次,小丫頭也沒像上次那樣遠遠地坐著。
而是在我旁邊,摸摸這個,動動那個。
她雙手扒在桌邊,墊著腳尖看我打發(fā)奶油,黑亮的眼睛里充滿了好奇。
我停住動作,看著她。
朵朵連忙站遠了些,嘴硬地說:“我就是看看而已,我才不想學呢!”
我無奈地搖搖頭,這孩子,是真不討人喜歡。
“要不要試試?”
我看著手里打發(fā)了一半的奶油問她。
朵朵一愣,有點期待,但又不敢上前,小聲道:“可以么?”
“嗯?!?/p>
我將打發(fā)器遞給她,道:“來吧?!?/p>
朵朵小心翼翼地接過來,墊著腳尖才能夠到桌子。
原本傲嬌的小臉上此時充滿了認真,奶呼呼的樣子突然有點可愛。
偶爾將奶油打得濺出來了點,她還會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
這時,我突然感受到身后一抹灼灼的目光。
從回來一直在看文件的顧時序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廚房,就這么斜倚在門框上入神兒地朝這邊看。
就在這時,他手機傳來微信視頻的聲音,是蘇雅欣打來的。
顧時序點開后,便聽見蘇雅欣甜膩的聲音:“時序哥,我好想你和女兒啊!聽媽說,朵朵在你那兒呢,我能看看她嗎?”
“嗯?!?/p>
顧時序拿著手機走過來,對著朵朵,道:“來,跟媽媽說幾句話?!?/p>
朵朵此時正高興地玩著奶油,她興致勃勃地說:“媽媽,你看,我在學做蛋糕呢!等你回來,我就可以給你做蛋糕啦!”
蘇雅欣臉色劃過一抹異樣,問:“誰教你做蛋糕的?”
朵朵道:“就是那個討厭的女傭阿姨呀!她做的蛋糕好好吃,我也要學!”
我徹底無語。
孩子,還得是自己的好?。?/p>
別人的孩子,再怎么帶,也跟你親不了。
我莫名有些煩躁,默默走到陽臺上,身后朵朵和蘇雅欣的對話也漸漸聽不清了。
母女倆似乎說了很久,朵朵端著打發(fā)好的奶油跑過來,對我道:“我已經(jīng)把奶油打好了,接下來要怎么做呀?”
“我不想教你了?!?/p>
我完全不掩飾自己的不高興。
朵朵眨眨眼睛,奶聲奶氣地問:“為什么?我打奶油不好嗎?”
我面無表情地說:“既然我是討厭的女傭阿姨,你干嘛還吃我做的蛋糕?”
“我……”
朵朵跟顧時序一樣,向來不是服軟的脾氣。
她憤憤地說:“我爸爸給了錢的,你憑什么不給我做!”
顧時序聽見聲音也過來了。
本以為這次他又會拉偏架,可沒想到,還沒等朵朵告狀,便聽他教育女兒:“朵朵,好好說話。你不喜歡奶奶兇巴巴的,可你知不知道,你現(xiàn)在這樣子,也很兇哦?!?/p>
朵朵立刻住嘴,很緊張的樣子,道:“我不要變成奶奶。兇巴巴的,會丑的!”
顧時序這才看向我,“別跟小孩子計較了,嗯?”
又是這句話!
看在一千萬的份上,我回到了屋里,繼續(xù)做沒有完成的蛋糕。
朵朵也趕緊跟了進來。
今晚的蛋糕有她的參與,做好之后,顧時序很給面子地吃了不少。
朵朵別提多開心了。
姜淑慧打來電話,問什么時候接朵朵回去睡覺。
可小姑娘卻爬上爸爸的床,開始耍賴:“爸爸,朵朵不要回奶奶那兒,朵朵要跟你睡?!?/p>
顧時序?qū)ε畠阂恢倍际怯星蟊貞摹?/p>
他幾句話回絕了母親,然后讓我?guī)е涠淙ピ∈蚁词?/p>
索性這小丫頭還算乖,一直老老實實的。
晚上,我還是睡在外面的客廳。
隱約聽見里面朵朵的聲音。
“爸爸,媽媽什么時候才回來呀?我想跟爸爸媽媽一起睡。我們都好久沒有一起睡了!”
顧時序耐心地說:“媽媽在忙工作,過幾天就回來了。”
我聽著里面父女倆的對話,那是一種我永遠插不進去的親昵。
我不過是個暫住在這里的外人,連旁聽這種溫馨期盼,似乎都顯得多余。
……
翌日一早,蘇雅欣竟然來了。
當時,我正在給朵朵扎小辮子。
因為之前顧時序失敗了好幾次,朵朵上幼兒園快遲到了。
看著小姑娘亂七八糟的頭發(fā),我實在是受不了,索性自己上了。
朵朵見蘇雅欣來,叫了聲“媽媽”,但注意力全都在她的新發(fā)型上。
看著鏡子里我給她編的頭發(fā),似乎非常開心。
可蘇雅欣的臉色卻陰沉到了極點。
我這才反應過來。
大概是這女人本來想把女兒塞過來惡心我,沒想到短短幾天,我教她女兒做蛋糕,又給她女兒編辮子,她女兒還挺高興的。
所以,蘇雅欣有危機感了。
這大清早的,她就拎著行李箱,估計剛下飛機就直接來了。
顧時序見她過來,問:“你不是說要去外地學習一星期嗎?怎么今天就回來了?”
蘇雅欣笑了笑,道:“我怕朵朵一直在你這里耽誤你休息,也怕她給葉小姐添麻煩?!?/p>
說完,她抱起女兒,道:“朵朵,媽媽送你上幼兒園好不好?”
“好呀!媽媽,我都想死你了!”
說到這兒,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撅著嘴,道:“媽媽,你為什么每次送我去幼兒園都讓我自己下車呢?昨天,我同學還把女傭阿姨認成了你??晌蚁胱尨蠹铱吹轿易约旱膵寢?,別人媽媽都會把小朋友送到教室里的。”
朵朵話音剛落,蘇雅欣臉色就變了。
隨即,她擠出一抹微笑,語氣卻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酸意:“媽媽是明星,跟普通人不一樣的。如果媽媽出現(xiàn)了,會引起轟動,知道嗎?”
朵朵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蘇雅欣輕蔑地瞥了我一眼,道:“葉小姐,謝謝你這幾天帶朵朵。我先帶她走了?!?/p>
我直接無視她,沒理會她這種假惺惺的客套。
她們走后,顧時序幽幽地說:“朵朵現(xiàn)在好像越來越喜歡你了。”
“是么?”
我冷冷道:“沒看出來!況且,我也不需要她的喜歡,她喜歡你就行了。”
顧時序被我噎了一下,不再說話。
一連幾天,蘇雅欣都沒再把朵朵送來。
而我再次得到朵朵的消息,是宋今若的一個救助電話。
當時我正在客廳更新小說,顧時序在里屋辦公,也將就算得上平靜。
電話里,宋今若的聲音嚇到發(fā)抖:“昭昭,這該怎么辦?朵朵……朵朵出事了?!?/p>
“怎么了?”
我也跟著緊張起來。
宋今若道:“你千萬別告訴顧時序。朵朵今天下午在幼兒園吃點心的時候過敏了,也不知道是因為什么過敏。反正當時就口吐白沫,然后昏過去了。要是顧時序知道,他肯定不會放過我們宋家的?!?/p>
我追問道:“那現(xiàn)在她的情況怎么樣了?”
“醫(yī)生說是過敏,正在排查過敏原?!?/p>
宋今若欲哭無淚,整個人六神無主。
我問:“你們在哪家醫(yī)院?”
“海城中心醫(yī)院?!?/p>
宋今若說完,我道:“你等我一下,我馬上過去?!?/p>
我剛跟她結(jié)束通話,顧時序的聲音從里面?zhèn)鞒鰜恚骸罢l的電話?”
我心提到了嗓子眼兒,故作鎮(zhèn)定地說:“宋今若找我有點事,我先出一下,馬上就回來。”
顧時序也沒多說什么。
我拎起包包,出了門就狂奔到車庫。
……
海城中心醫(yī)院。
我趕到的時候,朵朵已經(jīng)醒了。
宋今若捂著心口,道:“謝天謝地,真是嚇死我了!”
此時,朵朵正在觀察室輸液,看起來已經(jīng)基本恢復正常了。
我也替宋今若松了口氣。
“醫(yī)生有沒有說是因為什么過敏?”我問。
宋今若道:“正在查,說是晚點才能知道結(jié)果。”
說到這兒,她一臉郁悶地說:“雖然醫(yī)生說輸完液之后,就可以恢復正常??扇f一這孩子要是回去告狀,顧時序還不把幼兒園都給我拆了!”
“先進去看看孩子吧?!?/p>
就這樣,我們一起進了病房里。
雖然小姑娘已經(jīng)醒了,但這次過敏應該很嚴重,所以嘴唇和臉色都有些白。
見我在這兒,她疑惑地眨眨眼睛:“女傭阿姨?你怎么來了?”
“聽說你過敏了,所以來看看你?!?/p>
我試探著問:“今天晚上,是你奶奶接你,還是你媽媽接你?。俊?/p>
朵朵郁悶地撅著嘴道:“媽媽又去工作了,奶奶說晚上接我。她還不知道我進醫(yī)院的事,我還沒來及告訴她和爸爸呢!”
我和宋今若同時松了口氣。
就在這時,朵朵突然想起了什么,對我道:“要不,你晚上帶我去爸爸那里吧!我就不讓奶奶來接我了。”
我能感受到這小丫頭也挺煩姜淑慧的。
這樣也好,要是被姜淑慧知道朵朵在幼兒園過敏,估計比顧時序的反應還要大。
所以我立刻答應了下來。
不過,小丫頭臉上還是一副不開心的樣子。
我問:“怎么了?”
朵朵小心翼翼地問:“你會烘培餅干嗎?今天晚上,可以幫我烘培餅干嗎?明天,我想帶給幼兒園的小朋友吃。他們的媽媽都會,可我媽媽很忙,從來都不幫我做?!?/p>
我和宋今若暗暗對視了一眼。
我點點頭,道:“我會做餅干,而且,我還可以給你做很多種口味的餅干,讓你去跟小朋友分享。”
“真的嗎?”
朵朵開心地咧嘴笑著。
我道:“但是,你要答應阿姨一件事。今天你過敏的事,不可以跟你爸爸媽媽還有奶奶說,可以嗎?”
朵朵一愣,但她人小鬼大,很快就明白了什么。
她保證道:“你放心吧,我不會說的。只要你教我做餅干,讓小朋友們都羨慕我!”
宋今若這才算松了口氣。
我捏捏朵朵的臉蛋兒,道:“還有,以后叫我‘葉阿姨’或者‘昭昭阿姨’。不可以再叫我‘女傭阿姨’,聽見了嗎?”
朵朵這次是真疑惑了,她問:“那你不是女傭,為什么要照顧我爸爸呢?”
我臉色微沉,回答不出。
可為了讓我教她做餅干,朵朵還是妥協(xié)了,“好吧,那我以后叫你‘葉阿姨’?!?/p>
就在這時,醫(yī)生走了進來。
“過敏原結(jié)果出來了。食物里有菠蘿粉的成分,這孩子對菠蘿過敏。所以以后,不要再給她吃類似的食物了?!?/p>
簡簡單單一句話,卻在我心里炸開層層疊疊的驚濤駭浪。
因為,我也對菠蘿過敏!
腦海中猛然想起之前顧時序逼我給朵朵獻血,因為我跟她都是稀有血型。
我指尖因為用力攥緊而泛白,那些沉痛的記憶鋪天蓋地地涌了上來。
當年那個孩子一出生,我連看都沒看一眼,醫(yī)生便說是死胎,我的丈夫因為怕我傷心,所以要求直接把胎兒火化。
原來,我的女兒并沒有死,只是這么多年,她喊了別人“媽媽”。
憤怒像藤蔓一樣順著血管往上爬,幾乎要扼住我的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