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后不是那樣的人,你亦不可看輕自己?!?/p>
皇帝最怕的便是兒子瞧不起自己的母親,還有因自己身世而自卑。
謝霆舟坐回椅子,點了點頭。
皇帝這才道,“我與你母后自小相識,情竇初開時便互生情意。
可彼時還是太子的先皇看中你外家權(quán)勢,你外祖也希望你母后能入東宮。
兩人一拍即合,你母后成了先皇的妻,婚后,先皇不知從何處得知,你母后與我的事,他開始處處疑心你母后,并將我留在了京城。
在你之前,你母后有過一個孩子,可先皇疑心你母后,認(rèn)定那孩子不是他的,生生踢掉了。
你母親九死一生,先皇不肯讓人替他醫(yī)治,我無法看著她出事,只能偷偷請人醫(yī)治,也因此愈加惹惱先皇……”
他小心看了眼謝霆舟的神情,方才繼續(xù)道,“你母后懷上你,是先皇給她下了藥,那是先皇自己煉制的,除了行夫妻之禮無藥可解。
你母后端莊守禮,在此之前我們從不曾逾矩,當(dāng)時,你母后已做好自戕的準(zhǔn)備,是我舍不得……”
實則,皇后根本沒有自戕的能力,她被鐵鏈困住了手腳,嘴里被塞了布團,連咬舌都不能。
而她身邊則栓著同樣被下了藥的大狗。
他趕到的時候,看到的便是皇后雙目赤紅地用鐵鏈摩自己的手腕,企圖用疼痛維持理智,身下已無衣物。
這是奇恥大辱!
也是皇后一輩子都忘不掉的陰影,便是過去二十多年,偶爾還會噩夢纏身。
縱然太子如今猜到身世,他也無法全然告知真相。
皇后有過那樣的經(jīng)歷,一旦被人知曉,只有死路一條,不必旁人動手,她父母就會殺了她。
只嘆了口氣,“這是一個局,我若入局,便是我死,我若不入局,便是你母后死。
先皇認(rèn)定我為了偷生,會不顧你母后死活,他想讓你母后帶著對我的仇恨去死……”
可先皇沒料到,他去了。
只不過,得梁王母妃相助及時離宮,先皇沒能抓住他的把柄。
自也不會放過他。
當(dāng)夜先皇將他叫去宮里,在他耳邊說了許多皇后的污言穢語。
他尤為記得清楚,狀若癲狂的先皇問他,“你說,皇后會懷上嗎?朕好奇那會是人還是狗?
若這次懷不上也無妨,那藥朕還有的是……”
想到過往種種,皇帝緊緊握拳,“為了活命,為了皇后不再被羞辱,朕只能反。
只是有些事做不到絕對的秘密,事關(guān)你母后名節(jié),朕不能認(rèn)你,甚至更得疏遠你?!?/p>
立先皇遺腹子為儲君,本就惹人懷疑,若他再對太子親昵,必定會讓人疑心太子是他親子,從而深挖下去。
可若不立這孩子為太子,沒有儲君這個身份庇護,亦難活命,至少先皇曾迫害過的那些人,就不會留他性命。
左右都是難,他選擇了前者,再怎么都沒活命更重要。
只是,長子的確吃了許多許多苦頭,“如今你已知曉真相,是朕對不住你。
但朕希望你別去找你母后,就讓她以為你不知情,可好?”
皇后一直為從前的事自卑,更害怕被兒子知曉,從而無顏面對兒子。
高貴的帝王,語氣里竟帶著一絲懇求,謝霆舟便知,當(dāng)年母后所經(jīng)歷的遠不止皇帝所言。
他點了點頭,伸出小指,“好,不叫母后知曉?!?/p>
皇帝看著他的手怔了怔,旋即勾住那手指,做了個拉鉤的動作。
云王寧王小時犯錯,怕皇后責(zé)怪,總是偷偷找皇帝善后,又怕皇帝出賣他們,每每都要拉鉤才放心。
這個動作皇帝同其余兩個兒子做了無數(shù)次,卻從不曾和長子做過。
思及此,他一把將謝霆舟拉近,擁住了他,“這是你我父子的秘密,我們一起護著你娘。”
長子打小穩(wěn)重,如今這般大了,還要與他拉鉤,想來是幼時羨慕兩個弟弟,一直記掛此事。
是他這個做父親的虧欠良多。
謝霆舟從前的確羨慕過,但如今他已長大成人,不甚在意,會這般做,是想勾起皇帝的愧疚。
因他很清楚,皇帝對云王寧王兩人有多在意,而他和面具人注定不死不休。
“父皇,兒子往后也有爹了,是么?”
這句話讓皇帝頓時破防了。
他將頭埋在謝霆舟的肩上,眼淚似止不住,許久才道,“你一直有爹的,嗚嗚嗚……”
謝霆舟覺得自己過分了,把好好一個皇帝弄得哭哭啼啼,但心中多年郁結(jié)一掃而空,還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踏實和歡喜。
他好想見葉楨,同她分享此時的心情。
可葉楨在辦正事,而他也有正事,他吸了吸鼻子,與皇帝共情。
“父皇,兒臣很高興,兒臣希望父皇能多護一護兒臣,還請父皇務(wù)必保重身體?!?/p>
皇帝一聽,更想哭了。
多好的兒子啊,這樣關(guān)心他。
“好,父皇爭取多活幾年?!?/p>
給你多做幾年爹。
便聽得謝霆舟又道,“吃的,用的,都請您務(wù)必處處謹(jǐn)慎,兒臣害怕梁王康樂還有余孽,兒臣如今才有爹……”
謝瑾瑤的記錄里,皇帝駕崩了,可皇帝身體瞧著不錯,只怕是被人謀害。
謝霆舟只能如此提醒皇帝,縱然從前不知自己身世,他都沒想過要皇帝死,如今,更不希望。
皇帝快被感動死了,謝霆舟的肩頭打濕一片,感受那片濕熱,謝霆舟莫名想到了忠勇侯。
不知他如今怎樣了。
被謝霆舟惦記的忠勇侯,正和崔易歡對面而坐,兩人面前的桌子,好幾道素菜。
都是崔易歡親手做的。
今日是他們給謝世子起墳的日子。
當(dāng)初,謝世子為了讓好友有個身份,堅持要和士兵同葬,忠勇侯舍不得,親手抱著兒子入坑,又將自己的貼身玉佩戴在兒子身上。
故而請和尚超度開坑后,很順利斂回了兒子尸骨,崔易歡哭了一路,抱著兒子的尸骨時,反而不哭了。
回來更是做了一桌菜,忠勇侯心里很不踏實,不敢動筷。
要知道,來的路上,崔易歡可是一句話都沒和他說,顯然是怨恨他的。
崔易歡似不知他的忐忑,替他倒了一杯酒,又夾了一筷子菜。
“侯爺,吃完這頓飯,我們便帶孩子回家吧。”
說罷,她自己先喝了一口酒,酒入喉,她的眼淚便落了出來。
忠勇侯稍稍松了口氣,能哭出來就好,正欲安慰,便見崔易歡將筷子往桌上一拍。
“你嫌棄我做得不好吃,還是害怕我給你下毒?”
忠勇侯想,我還真怕你下毒。
可看著崔易歡傷心的樣子,他一句話都不敢說,端起酒杯一口悶。
崔易歡又給倒上,侯府有心討好,心道就是下毒也認(rèn)了,又是一仰頭。
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來,身上赤條條的,屋里已不見了崔易歡的身影,只床上有零星血跡。
再感受了下身體,人到中年的忠勇侯頓時明白過來,他被強了,媳婦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