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心口一跳,強(qiáng)自鎮(zhèn)定問道,“出了何事?”
忠勇侯同她行禮,“這女子落水,兒子好心相救,崔家卻說兒子與她有了肌膚之親,得娶進(jìn)門。
兒子懷疑這是崔家故意訛人,在審她為何落水?!?/p>
崔老夫人忙道,“侯爺,這話可真是冤枉?!?/p>
她原以為大孫女能嫁給侯府世子呢,誰知會有落水一出。
聽聞是忠勇侯救的人,還按壓了大孫女心口,被老子碰過的女人,做兒子的怎還會要。
若謝霆舟不要,崔家也不能再留她了,只能將她嫁給藺老王爺。
可老王爺雖是皇家的,到底沒實(shí)權(quán),年紀(jì)也大了,哪能和掌兵權(quán)得陛下信任的忠勇侯比。
崔老夫人雖不喜大孫女,但在有得選的情況下,還是愿意為孫女籌謀一二的。
女子嫁得好,才于娘家有益,崔府成了忠勇侯的岳家,忠勇侯怎么也得拉拔拉拔崔家,因而她咬死了忠勇侯。
卻沒想到忠勇侯并不愿娶孫女,反而將孫女當(dāng)成犯人審。
還捎帶上了崔家,崔家萬不能落得一個,為了嫁女不惜算計侯府的名聲。
可忠勇侯聽不進(jìn)她的解釋,見崔易歡還不開口,便揚(yáng)聲吩咐,“來人,請大理寺。”
他這一根筋的架勢,讓崔老夫人有些慌,便同老夫人說,“老姐姐,我家這丫頭真就是不小心落了水。
你剛也同她接觸過,還賞了她不少好東西,可見你也是喜歡她的。
能入老姐姐你眼的,斷做不出故意落水的事,還請你幫忙跟侯爺說說,萬不能入了大理寺啊。
這姑娘家家一旦入了大理寺,她可就沒活路了啊,我崔家也不能出來赴宴就折了一姑娘啊?!?/p>
忠勇侯不讓她帶崔易歡走,她尋不到機(jī)會問崔易歡究竟怎么回事。
但她記得老夫人留過崔易歡,又送她東西,這世間沒有無緣無故的好。
她猜這落水就是老夫人促成兩人的把戲。
只不知為什么救人的會是忠勇侯。
但不管結(jié)果如何,侯府老夫人這個始作俑者不能不作為,讓她崔家擔(dān)了所有。
老夫人聽出她話里的暗示,嗔了忠勇侯一眼,“姑娘家落水本就受驚,怎還能讓她跪在這?!?/p>
她同崔老夫人道,“你別同我家這個莽貨計較,快帶崔大姑娘回去換衣裳吧,若因此風(fēng)寒那老身真是罪過了?!?/p>
怕忠勇侯阻攔,她又道,“你妻子都暈倒了,你快去瞧瞧?!?/p>
忠勇侯便有歇事的架勢,“只要崔家不尋本侯麻煩,本侯自也不愿在這與他們掰扯。”
崔老夫人聽了這話,不干了。
這是要甩手不負(fù)責(zé)啊,那她這孫女豈不是白養(yǎng)了。
她又堅持要忠勇侯表個態(tài),才肯帶人離開。
忠勇侯便再次讓人報官,見侯府下人真往外走,崔易歡哭了。
她道,“侯爺,小女真的是崴腳才落水的。
小女怕侯爺,是……是小女自己心虛,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人?!?/p>
忠勇侯瞇了瞇眸,“為何心虛?”
“謝邦!”
老夫人急了,她擔(dān)心崔易歡交代出她。
“您怎能如此不懂憐香惜玉,對一個姑娘家步步緊逼。
你救她雖是好心,但有接觸亦是真,女子清白何其重要,母親做主,替你應(yīng)下這門親事,擇日提親,此事就此作罷。”
她拿出母親的權(quán)威。
但向來聽她話的兒子,這次卻當(dāng)眾忤逆了她。
“母親恕罪,并非兒子沒有擔(dān)當(dāng),實(shí)在是兒子覺得這里頭有古怪,不得不問清楚。”
他又看向崔易歡,厲喝,“說!”
崔易歡嚇得身子一抖,似徹底沒了理智,“世子沒開竅,不愿娶妻,讓老夫人很是犯愁。
老夫人便將婁夫人的牌位請到了聽蘭院,讓我趁世子給婁夫人送祭飯的機(jī)會,去聽蘭院偶遇世子……”
她難以啟齒,頭越來越低,聲音卻依舊清晰,“老夫人給了我一瓶藥,讓我用在世子身上,好讓我們成事。
我第一回做這種事,心頭忐忑不安,先是遇到少夫人,她同我聊繡工,我做賊心虛,用盡全部力氣才沒露餡。
誰想又在湖邊遇到了侯爺和世子,這才嚇得慌不擇路……”
她同老夫人道歉,“老夫人對不住,是小女無能,有負(fù)你所托,那藥在水里掉了。
小女知您對世子一片良苦用心,本不該說出來,但小女不能被送官?!?/p>
老夫人氣得險些咬碎老牙,“你這丫頭胡說什么,老身只是送了你一瓶時新的香露,幾時給過你什么藥?”
既然藥掉水里了,那就死無對證。
“老夫人,您怎能不承認(rèn)?”
崔易歡滿臉震驚,而后滿臉慌亂地對忠勇侯解釋,“侯爺,您信我,老夫人真的給了小女一瓶藥,說是只需往世子鼻尖弄一點(diǎn)……還說您會讓爵……世子知道了小女的好,也不會怪罪……”
她慌得沒什么邏輯的,將老夫人誘導(dǎo)她的話一股腦說了。
“你們信我,我真的沒有說謊?!?/p>
老夫人臉色難看至極,卻極力維持平靜,“你這越說越荒唐了,莫不是被嚇糊涂了?!?/p>
崔老夫人自覺了解孫女沒城府,編不出這些話,信了崔易歡。
她早知老夫人對謝霆舟沒真心,察覺出一絲不對勁。
侯府老夫人這哪是要給世子娶妻,是要送世子入黃泉啊,卻利用她家的傻丫頭。
孫女只是落水就被忠勇侯揪著不放,若當(dāng)真謀害了世子,那崔家還不被忠勇侯掀了。
侯府老夫人這是要害死她崔家啊。
“老姐姐,我這孫女人不夠機(jī)靈,容易被哄騙,但卻也是個老實(shí)的,不擅撒謊。”
崔老夫人沉了臉,“都是做祖母的,你心疼自己的孫兒,老身能明白,但拉我崔家下水便是不厚道了?!?/p>
她試圖將錯全推到老夫人頭上,崔家反成受害者。
她又對忠勇侯道,“侯爺,如今事態(tài)明了,我家這丫頭是被你母親教唆。
但她到底良善,作不了惡,才嚇得落了水,崔家歡喜赴宴,卻被人當(dāng)了槍使,險些還被侯爺送了官,還請侯爺給崔家一個交代?!?/p>
崔易歡聽信老夫人讒言,有錯,但老夫人一個長輩誘騙晚輩更是居心叵測。
其余看客也隱隱看出些什么,看向老夫人的目光便帶著審視、猜度、疏離甚至憤怒。
這次的宴請雖沒明說是給謝霆舟擇妻,但老夫人也沒刻意隱瞞。
大家心知肚明,紛紛讓自家小輩精心裝扮前來,卻原來只是陪襯,還是給一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做陪襯,心高氣傲的夫人小姐們?nèi)绾尾粴狻?/p>
老夫人既早已定下崔易歡,又何故戲耍她們。
又有人想,真正疼愛長孫,又怎會給他選崔家姑娘,還用下藥那等手段。
對孫子都這般無情,這樣的老夫人不來往也罷。
眾人心思都寫在臉上,老夫人看了,眼前一陣陣眩暈。
她風(fēng)光了大半輩子,最是要臉面的,怎么都不沒想會這樣栽跟頭。
“崔大姑娘只怕是出了癔癥,老身從不曾與她說過那些。”
她堅持否認(rèn)。
卻聽謝霆舟嗤笑一聲,“祖母當(dāng)真是我的好祖母,為了給我娶妻不惜讓人給我下藥。
可孫兒又幾時同祖母說過,自己不肯娶妻。”
他雙臂一展,花孔雀似的轉(zhuǎn)了個圈,“孫兒若不愿娶妻,今日怎會精心打扮?”
余光掃視全場,最后不經(jīng)意地落在葉楨身上,“孫兒至今未婚,只因先前不曾遇到那個對的人。
卻被祖母說成了不開竅的實(shí)心木頭,祖母這愛胡說的毛病,當(dāng)真是多年不改。
當(dāng)年,我被人打暈丟進(jìn)火中,明明聽到繼母柳氏的聲音?!?/p>
他譏諷一笑,“祖母卻幫著柳氏,堅持認(rèn)定是孫兒自己貪玩,篤定得好似親眼所見一般?!?/p>
這話叫眾人想起他當(dāng)年毀容一事,便紛紛看向他的臉。
崔易歡亦抬眸看了過去,難受得剖心挖肝般。
披風(fēng)下的手緊緊攥著,原來她的孩子,竟是被柳氏和老夫人所害。
這兩個毒婦。
她艱難掩下滿目心疼,震驚道,“這么說老夫人您騙我,您根本不是為了世子好?”
眾人便覺得崔家大姑娘當(dāng)真有些傻。
在眾人同情輕蔑的眼光中,崔易歡突然發(fā)了狂,她起身緊緊捏著老夫人的手。
“老夫人,您身為長輩,怎能如此齷齪,欺騙我一個晚輩?
我娘臨死前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切勿行惡,我以為世子真是不愿娶妻,而您又當(dāng)真看中我為孫媳,才不得不如此為之。
加之我年歲已大,再不嫁再難有出路,這才應(yīng)了您的請求。
可您,可您竟是要我去害人,若我今日成事,往后我知道真相,怎有臉見亡母靈位,怎有臉活。
我與您無冤無仇,您為何要如此對我?”
她指節(jié)泛白,恨不得捏碎了老夫人的手腕,老夫人被她捏得生疼,眩暈的腦子都清醒了。
“是霆舟讓你污蔑老身的是不是?”
她忍著疼痛滿臉無奈,“霆舟毀容,心中不平,這么多年遷怒誤會老身。
你故意打翻茶盞,濕了衣裳,更衣后又同老身哭訴崔家苛待,老身心中不忍,贈你衣裳首飾。
但其實(shí)這都是你的謀劃,為的就是讓人誤會是老身留下你,指使你,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