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看著面色慘白,形容狼狽的云王,心里很不是滋味。
“二哥,讓人給你換洗下吧?!?/p>
云王身上還是白日穿的那套衣裳,沾滿血污,頭發(fā)在宮里時因掙扎凌亂不堪。
下人本想給他擦洗換衣的,但云王醒來接受不了自己的現(xiàn)狀,直接將下人趕了出去。
“我不想被他們看笑話,寧弟,你可否幫我?”
到底自小長大的情分,寧王心里雖有氣,還是點了點頭,讓人打來了熱水,替云王擦拭。
但他從未做過伺候人的活,手上難免沒有輕重,濕帕擦在傷口附近時,云王痛的直接哭出了聲。
“寧弟,我是不是很可笑?我不過是想要父母多看看我,疼疼我?!?/p>
兄弟倆也只相隔兩歲,寧王印象里的二哥,打小就是體面的,似乎從未見他這樣哭過。
頓時心里的那點氣也散了不少,“二哥,為什么啊,父皇母后對我們已經(jīng)足夠好了,你為什么還要做那些事。”
若不犯下那些事,他的二哥眼下依舊是清風(fēng)朗月的溫潤君子。
“這世間所有的事,都是需要付出代價的,你只看到太子風(fēng)光,可你見過他有如我們一般肆意玩耍的時候嗎?
你見過他在父母跟前承歡膝下的時候嗎?小時候,他不過是養(yǎng)了只狐貍,就被官員參奏玩物喪志。
就連和母后親近,都得時刻注意分寸,以免被人指責(zé),做太子究竟有什么好?”
寧王試圖勸云王,好叫他迷途知返,或許余生還能得到寬恕。
“你看父皇,身為君王表面一言九鼎,可哪處不受人限制,就是他想做點什么,還得底下那幫子臣子去執(zhí)行不是。
就算看哪個不順眼,都不能隨意處置了,還得顧慮臣子背后的盤根錯節(jié)。
成日忙不完的公務(wù),和臣子們斗不完的心眼,還有各種突發(fā)狀況。
不是這里爆發(fā)戰(zhàn)爭,需要籌備錢財打仗,就是哪里旱災(zāi)水澇的,好不容易收上來的賦稅,國庫還沒焐熱呢,這里要修水庫,哪里要賑災(zāi)。
還要時不時應(yīng)付一言不合就死諫的臣子們,成日連個好覺都難,二哥,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嗎?”
云王哭是為了讓寧王心軟,并不是要他在此說教,“太子會那樣,是因為世人都以為他是先皇遺腹子,想要拉下他,才處處刻薄嚴(yán)苛,也是他拿不出太子威嚴(yán)?!?/p>
而他是父皇親子,若他做了太子,誰敢如此對他,都只會上趕著巴結(jié)討好。
“父皇辛苦,是他過于仁慈。”
做君王的怎么能沒有鐵血手腕,不聽話的臣子,殺幾個以作震懾,誰還敢鬧事。
寧王聽出他話里意思,怔了怔。
聽說和親耳聽見,帶來的震撼完全不同。
他難以相信,二哥竟會否認(rèn)太子和父皇,就算他從前與太子不親近,他也不得不承認(rèn),太子是個出色的太子。
“二哥,這世間還有陽奉陰違這個詞,事情沒你說的那么簡單。
做事還分做完和做好,一味暴力壓制,百官都選擇前者,無人真正替君主分憂,替百姓謀福,這江山亦難長久。
父皇并非不懂你所言,他只是將天下百姓放在第一位,因為真正能讓他有利百姓之舉落實下去的,是朝中大大小小官員。”
他不允許云王看輕父皇。
或許他的父皇不及歷代皇帝那般賢能,但他在他的能力范圍內(nèi)極力做一個好君主,好父親。
云王也有些意外。
意外他這個草包弟弟,居然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他原本說那些,是想引導(dǎo)寧王認(rèn)同他,從而站到他這一邊幫他。
畢竟先前無論他說什么,草包弟弟都是信的。
這一次卻失敗了,云王只能換條路,“寧弟說的是,是我想錯了。
落到今日地步,我實在無顏茍活,寧弟可否替我求情,請父皇將我發(fā)配封地。
我腿已殘,余生只能做個廢物,可你知我渴望自由,幽禁府邸會讓我生不如死。
寧弟,你我自小一起長大,二哥求你幫我這一次,余生我都會在封地懺悔,替你們祈福,可好?”
寧王沉默幾息后,突然問道,“二哥,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很傻,你也從未瞧得起我?”
以至于連演戲都不能演的真誠點,就以為他會聽他安排,隨他擺布。
云王的確是這樣認(rèn)為的,加之他實在累了,懶得聽寧王那些絮絮叨叨的話,這才直言目的。
可沒想到再次失敗。
寧王道,“這是父皇母后的抉擇,我不會干涉,且我也覺得二哥的確該好好反省了。”
原來從前的好,都是偽裝的,寧王很傷心。
“寧弟,我怎會覺得你傻,我們兄弟多年情意,從未摻半分假,你怎會如此想我?!?/p>
云王狡辯,“這世間也唯有你是全心全意對我,所以我只能求你,你也不愿看著我殘度余生是不是……”
“二哥,若葉晚棠的真面目沒有被拆穿,你可會阻止我娶她?”
寧王打斷他,問出心中介意之事,他直勾勾盯著云王。
云王沒想過阻止,故而眼神避閃了下,“母后知她什么德行,不會讓她嫁給你,允諾你們的婚事也是權(quán)宜之計?!?/p>
“所以你從未想過阻止,你窺占太子的未婚妻,在她沒了價值后,任由她算計我,二哥,這便是你全心全意的兄弟情?
你說父皇母后偏心,沒能給你太子之位,可世人都知大淵江山賢者居之。
太子被你算計逃離那些年,你若真想競爭,為何不展露自己的本事?”
寧王面色平靜,說著誅心的話,“因為你知道以你的本事,你根本就勝不了太子,你只能下黑手。
你的腿為什么會受傷,因為你看出父皇想磨煉我們兄弟,你不愿成為出頭鳥。
便故意弄傷自己,再暗地推動人擁護我,逼著我去和太子爭。
而你擅長醫(yī)術(shù),待我與太子兩敗俱傷后,你再治好自己的腿,坐收漁翁之利?!?/p>
云王錯愕。
這的確是他的打算,殘疾王爺不會被太子忌憚,他再設(shè)計太子傷害寧王,讓兩人反目。
可他才走了第一步就被葉楨和太子壞事,連父皇都不知他自傷的深意。
一向呆憨的寧王卻知道,云王想到什么,突然到,“你在藏拙,你也有野心,那你又有何資格說我?!?/p>
他就說皇家的孩子,那個不想要皇位的,果然老三也是裝的。
寧王看他這樣徹底失望了,“其實我早就知道你會醫(yī)術(shù),也早看出你嫉妒太子?!?/p>
他們自小形影不離,二哥再謹(jǐn)慎,也有疏忽的時候,他曾多次聞到他身上的藥味,也在他房中看到過醫(yī)術(shù)。
只是他想著,每個人都有秘密和虛榮心,二哥或許只是想暗暗努力,有朝一日驚艷他人。
是他想的過于美好了。
他不想再和云王多說了,沉默地替他繼續(xù)擦洗,給他換上干凈衣裳后,才道,“二哥,我不是藏拙,我是清楚自己的斤兩。”
希望你被幽禁的日子,也能想明白自己的斤兩。
之后不管云王的叫喊,頭也不回的出了云王府,他沒騎馬,亦沒坐車,漫無目的地走著。
不知不覺就到了忠勇侯府。
他想吐槽云王,可父母已經(jīng)夠傷心了,他不忍在他們心口插刀,太子雖是他親哥,但是兩人本來沒那么親近。
能想到的只有新朋友赫連卿了。
赫連卿正讓蔡月牙給他倒酒,借酒消愁呢。
今日,崔易歡松了口,忠勇侯收到葉楨的消息,當(dāng)即去官衙備案,讓崔易歡成了他正兒八經(jīng)的妻子。
葉楨覺得這是好事,當(dāng)慶祝一下,便讓灶上多做了幾個菜,赫連卿得知后,饞酒了,就攛掇蔡月牙和他一起去給崔易歡道喜。
崔易歡原本什么都提不起興趣的人,硬是被他們兩個哄的同意在侯府內(nèi)擺幾桌。
忠勇侯巴不得呢,大手一揮,全府慶祝。
謝霆舟也悄咪咪從密道過來了,一家子一邊聽蔡月牙說她罵人的事,一邊喝酒,好不開心。
就在這開心的氛圍里,忠勇侯提到了葉楨和謝霆舟的婚事,皇帝讓人去軍營問他,皇后合適來侯府說親。
赫連卿的天塌了,他的女人被人搶了?
還在他眼皮子底下?lián)屪叩摹?/p>
更叫他受打擊的是,葉楨也愿意嫁謝霆舟,他的心碎了一地。
可他也做不出棒打鴛鴦,強行拆散有情人的事,只能喝酒解愁絲。
便是這個時候,聽說寧王來了,他頓時委屈的嚎的一聲去接寧王了。
“你教的法子沒用啊,我女人沒看上我,跟人跑了,嗚嗚嗚……”
見到人,他就抱怨,拽著寧王往里走,“你再想想,還有沒有別的法子,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新家人,嗚嗚嗚,我的女人,能不能再幫我爭取一下……”
寧王自己還想哭呢,看他傷心,只得丟開自己的愁緒,安撫起好朋友來了。
他知道赫連卿想娶葉楨,根本不是什么男女之情,只是孤單,想多個家人。
鬼使神差的,他冒出一句,“你不是說蔡婆婆對你很好嗎,你年紀(jì)還小,娶不成妻,可以讓你祖父娶蔡婆婆啊,這樣你就有祖母了,不是也多了個家人嗎?”
赫連卿哭聲一頓,想想蔡月牙往日熱鬧模樣,還有今日罵人的厲害勁。
想想似乎也不錯,祖母去后,祖父一人冷冷清清過了幾十年,的確可以再娶。
他眨巴眨巴眼,“那你幫我?!?/p>
寧王見他終于不哭了,想也沒想答應(yīng)了。
反正定遠(yuǎn)王要娶妻的事,可不是他們兩個孩子能做主的,先哄著小的開心。
席上眾人不知兩人起了這樣的心思,見他們過來,招呼著他們一起坐。
寧王見到謝霆舟有點意外,但喚了句,“兄長?!?/p>
他從前一直喊太子,謝霆舟便知他有親近之意,微微頷首。
赫連卿有了新目標(biāo),心情豁然開朗,桌上氣氛再次熱鬧起來。
翌日,皇后便親自來了忠勇侯府,替太子和葉楨說親。
忠勇侯同意后,兩家交換信物,婚事正式定下。
皇后娶媳心切,第二日便召命婦們帶著家眷去宮里熱鬧熱鬧,她要咨詢?nèi)⑾苯?jīng)驗。
皇帝則摩拳擦掌,他要撈銀子替兒子娶媳婦,陳伴君后背瘆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