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裴宴氏見過榮國公,榮國公安?!毖珂虊合卵鄣滓婚W而過的訝異,依禮垂首,輕聲問安。
榮妄垂眸望著宴嫣綰起的婦人發(fā)髻,又聽她自稱裴宴氏,仍是忍不住雞蛋里挑骨頭般想著:什么裴宴氏不裴宴氏的,難不成,就不能直說自己是裴臨允的遺孀?
這話不說透,不知情者怎會知曉,宴嫣這“裴宴氏”的“裴”,到底是裴桑枝的“裴”,還是裴臨允的“裴”!
哼!咬文嚼字,不夠干脆!
不過這話他終究只敢埋在心底,萬萬不敢宣之于口。
否則,倒顯得他這“正室”半分容人之量也無了。
“勞煩裴四少夫人專程一趟,辛苦了?!?/p>
“快請入座?!?/p>
宴嫣眉心微動,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只覺榮國公口中“裴四少夫人”幾字,咬得格外重,像是特意強調(diào)似的。
“多謝榮國公?!?/p>
“談不上辛苦?!?/p>
“我那該死的短命鬼夫君在生前糊涂,做下諸多混賬事,幸得桑枝仍肯容我留在永兵侯府,予我一席之地安身。這份恩德我沒齒難忘,如今能為桑枝略盡綿薄,我甘之如飴?!?/p>
榮妄:宴嫣這是在向她示威?
宴嫣:她難道還不夠人情世故?
眼見著這席間氣氛莫名沉滯下來,帶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僵持,裴桑枝連忙抬手虛按了按,溫聲打圓場道:“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裴臨允往日所作所為皆是他自己的糊涂賬,與四嫂你毫無干系。他犯下的錯自該由他承擔(dān),我若因他的過錯遷怒于你,豈不是成了不分青紅皂白之人,那才真是于理不合。”
旋即,目光轉(zhuǎn)向榮妄,語氣放緩了幾分:“明熙,這是我認下的四嫂。往后若你我大婚,你隨我一同喚她四嫂便是?!?/p>
宴嫣眨了眨眼,腹誹道,桑枝這是為了哄榮美人開心,又喚她四嫂了?
罷了,四嫂就四嫂吧。
便是一二三四嫂,她也認了。
雖說她著實嫌棄傳聞中裴謹澄的死法,只覺沾上邊兒便沾了屎臭般腌臜臟污,但權(quán)衡之下,那都是些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
誰讓榮國公看她的眼神,活脫脫像是在看情敵一般。
榮妄聽聞“你我大婚”四字,心中最后一絲挑剔的念頭頓時煙消云散。
這怎么不算是枝枝當(dāng)眾承認了他的身份,向他許下了海誓山盟呢。
思及此,榮妄眉眼頓舒,輕笑一聲,當(dāng)即滿面春風(fēng)地?zé)峤j(luò)起來:“怎好讓四嫂先行問安,理當(dāng)由我向四嫂見禮?!?/p>
“不知四嫂可用過膳?這云霄樓匯聚了天南海北的廚子,每一地的特色風(fēng)味都做得地道至極,四嫂可要嘗嘗?”
宴嫣的心撲通直跳。
并非心動,實是心驚。
榮國公這態(tài)度轉(zhuǎn)變之快、之大,堪稱蜀中絕技,直教她疑心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榮國公盛情,本不當(dāng)辭。只是確已用過膳了,還望見諒?!毖珂虘抑?,委婉拒絕道。
見兩人如此,裴桑枝頗有些無奈地扶額,這局面真是從一個極端擺向了另一個極端。
她輕輕拍了拍扶手,不著痕跡地轉(zhuǎn)開話頭:“好了,今日我們聚在此處是為商議正事,可不是專程來寒暄的。日后都是一家人,過于客套反倒生分了。”
宴嫣身為宴大統(tǒng)領(lǐng)的嫡女,自小金枝玉葉,即便家世不如榮妄顯赫,但尚不至于落魄到需要榮妄來介紹云霄樓。
榮妄這算哪門子的地主之誼呢?
裴桑枝收斂笑意,容色一正,繼續(xù)道:“宴嫣,你可曾從那些人口中探得什么消息?”
宴嫣聞言,也不再糾結(jié)榮妄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順勢切入正題:“被我敲暈的那幾個官員,本就不是什么干凈貨色,心里揣著一堆虧心事,被打之后更是心虛得厲害,哪里敢聲張半句?”
“再者,他們臉上帶著實打?qū)嵉膫?,沒法上朝,索性遞了假折子,連日未曾上值,只敢關(guān)在府中閉門不出,連府門都不敢踏出一步?!?/p>
“為防他們私下給秦氏余孽通風(fēng)報信,我便按你先前的叮囑,派了幾個輕功卓絕、懂些隱匿之術(shù)的暗衛(wèi),神不知鬼不覺潛入了他們各自的宅院,將事先寫好的警告紙條,牢牢釘在了他們的床頭?!?/p>
“言明若敢將此事泄露半分,或是暗中再與秦氏勾結(jié),我既能悄無聲息將紙條送進這官宅,自然也能不動聲色取他們?nèi)依闲〉男悦屗麄兯赖貌幻鞑话??!?/p>
“我轉(zhuǎn)念一想,怕有些人心存僥幸,覺得我不過是虛張聲勢,真要鋌而走險壞了大事,便索性自作主張多添了一手?!?/p>
“我讓人查探清楚了他們府中最看重的人,或是最有出息、被寄予厚望的嫡長子,或是老來得子、疼寵至極的幼子,皆是趁夜悄然行事,未驚動半分旁人,將這些人都綁了來,安置在我名下一處偏僻安靜的溫泉莊子里?!?/p>
“那些人我并未虧待,只是不許他們隨意出入,也不準與外界通消息。我只給他們一個要求,每三日必須親手寫一個‘安’字,由我差人秘密送去他們府上?!?/p>
“如今,他們的把柄和命根子都攥在我手里,便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再動向秦氏余孽告密的歪心思。聽說這幾日,那些官員在府中老實得很,連下人都不敢多吩咐一句,生怕行差踏錯,使自家兒孫丟了性命?!?/p>
“桑枝,我做的可有不妥當(dāng)之處?”宴嫣毫無保留,先將自己所有的布置與善后事宜,向裴桑枝和盤托出之余,又忍不住虛心求教。
三人行,必有我?guī)?,只要她愿意多聽多看多學(xué),遲早能成為博聞強記的有用之才。
裴桑枝中肯道:“既有當(dāng)斷則斷的果決,又有運籌帷幄的從容,更難能可貴的是心思縝密,連對方狗急跳墻的后路都已堵死。每三日送‘安’字信這一步,著實漂亮。”
宴嫣心下一松,旋即,笑意便從眼底漫上唇角。
桑枝贊她事情辦得漂亮!
“既然沒有不妥,我便安心了?!?/p>
“再說說我從他們口中挖出的線索?!?/p>
“他們都提到了一家‘三禾書鋪’。據(jù)交代,他們每隔一段時日便會去往此書鋪,在帶走一封信的同時,也會按掌柜提示帶走一本書。信上寫的是家常問候,真正指示卻暗藏其中,必須對照特定書籍的特定頁章和書鋪掌柜的提示,方能拼湊出原意。”
“而且,下次再去時,須將上一次取走的信和書原樣歸還。掌柜會仔細查驗,確認無誤后,才會交付新的信物。”
“如此一來,即便有官員不慎遺失信件,或是被人察覺異常,一來信件本身無甚破綻,二來沒有書卷與暗語佐證,外人根本無從解讀;即便查到書鋪,掌柜只需推說客人借閱、歸還書籍,便能撇清所有干系,任誰也揪不到書鋪與官員勾結(jié)的半分錯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