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棠進了病房,看到老爺子已經(jīng)醒了,吊起的一顆心終于放下一半。
“爺爺?!?/p>
孟遇春臉色尚可,只是那雙經(jīng)歷歲月變遷的眼睛有點失神。
“別擔心,沒事?!?/p>
孟棠抓住枯木般的手,語氣有些哽咽:“做手術(shù)的時候怎么不通知我?”
孟遇春:“你爸爸做主的,你來有什么用,白擔心?!?/p>
孟棠撇過了臉:“我以后有什么事也不跟你們說了,我現(xiàn)在心里就有一件事?!?/p>
“鬧什么脾氣?!泵嫌龃河X得她可愛,又生生忍住了,“你們小女生的事情,我也不想知道?!?/p>
孟棠哼了聲。
孟懷璋推開病房的門,見到孟棠笑了笑:“你來了。”
孟棠看了眼病房,說:“安排的病房還行?!?/p>
孟懷璋說:“你男朋友家里安排的?!?/p>
孟棠和孟遇春同時一愣,又同時蹙眉:“你說什么?”
孟懷璋咳了聲:“這是你男朋友的家里人安排的單人病房,做手術(shù)的醫(yī)生也是他們找的人。”
孟遇春愣了半晌,沒問孟棠談戀愛的事,反倒質(zhì)問孟懷璋:“孟懷璋,你是真蠢還是裝蠢?”
孟棠抿了抿唇,沒說話。
“我怎么了?”孟懷璋有些不服,“我也是為了你的身體著想,手術(shù)都有風險的,你要是出事,孟棠怎么辦?”
孟棠見孟遇春胸口氣得起伏,趕緊俯身拍了拍:“爺爺,你剛做完手術(shù),我跟他說吧。”
孟遇春緩了緩,如睡針氈了。
可現(xiàn)在轉(zhuǎn)到普通病房也不太合適了。
孟棠轉(zhuǎn)過身,問孟懷璋:“你怎么想的,去找魏川的家人?慢性硬膜下血腫鉆孔引流術(shù)是神經(jīng)外科相對基礎(chǔ)的手術(shù),隨便一個專業(yè)的醫(yī)生都能做?!?/p>
孟懷璋還是那句話:“任何手術(shù)都有風險?!?/p>
“那你有沒有考慮過我?”孟棠內(nèi)心苦澀,“我跟魏川剛談沒幾天,你去找了他的家人來辦這么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你就不怕人家覺得我們攀附?”
孟懷璋:“我什么時候想要攀附他們了?”
孟棠呵笑一聲:“這么好的病房住著,你就確定不是攀附的結(jié)果?”
孟懷璋語塞。
孟棠又道:“小手術(shù),本來不需要求人的,現(xiàn)在無端端欠了人情,還讓別人覺得我們小題大做,濫用私人資源,你就能確定,魏川的父母沒有絲毫的怨言和尷尬?”
“因為你,讓我和他架在了一個不平等的關(guān)系上,讓我瞬間處于被動地位,但凡他家里有一個人看不過眼,這件事一輩子都會被拿出來戳刺我。”
雖然,她還沒敢想和魏川結(jié)婚的事,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孟懷璋的所作所為,已經(jīng)為她日后的婚姻埋下了隱患。
孟棠現(xiàn)在算是明白自己為什么會遇到魏思嘉了。
人家一直擱門口等著她呢。
既然知道了她爺爺住院,她和魏川又是情侶關(guān)系,于情于理要關(guān)心一二。
可尷尬就尷尬在,她和魏川剛開始,這會兒的人情往來都是不必要的。
所以魏思嘉過來,只是表明一個態(tài)度而已。
表明人家知道了,也幫忙了,將主動權(quán)送到了孟棠手中。
見孟懷璋不說話,孟棠說:“你以后,不要去找他們。”
這是出獄后,孟棠第一次跟自己說那么多話。
孟懷璋似乎也明白了錯,點了點頭。
孟遇春拍了拍床鋪,對孟棠說:“好了,你別急,事情都發(fā)生了,說什么都沒用,你來跟我說說你戀愛的事?!?/p>
孟棠情緒很低落,但面對孟遇春,也只能忍了。
“有什么好說的,就是在一起了。”
孟遇春在心里算了下日子,問:“就是五一的時候確定的關(guān)系?”
孟棠點了點頭。
孟遇春拍了拍她的手:“不用怕,我觀那小子面相就是個能抗住事的,這件事,你爸做的是有點尷尬,不過就是一個人情,日后再還?!?/p>
孟棠無語:“拿什么還?”
孟遇春失笑:“拿你爺爺松鶴延年的筆筒還?!?/p>
孟棠一愣:“松針層層疊疊如云,身浮雕仙鶴繞古松,鶴羽陰刻線細若發(fā)絲,您真舍得?”
孟遇春說:“咱家呢,比不上魏川的家境,但咱家有的,他家不一定有,你爺爺手頭有幾件古董,都是給你當嫁妝的,提前給一個,無所謂,誰敢看不起你,不過一個十幾萬的小玩意罷了。”
“你打聽打聽他家長輩的壽辰是什么時候,到時候送過去就行?!?/p>
孟棠撇了撇嘴。
“可別在我面前哭。”孟遇春趕緊阻止,“說說你跟那小子的相處情況?!?/p>
“挺好的,他整天忙著訓練,馬上全國賽要開始了。”
“只要你不受委屈,怎么著都行,小棠,我看人不會錯的,魏川很適合你,你好好把握?!?/p>
孟棠點了點頭:“知道了?!?/p>
說完這些,孟遇春開始趕人:“好了,我這三五天就能出院了,你現(xiàn)在回學校去,出院的時候再跟你說?!?/p>
孟棠應(yīng)了聲,離開了醫(yī)院。
出門也沒打車,沿著路漫無目的地走。
她邊走邊看手機,看他們在螺洲島拍的照片。
看著看著,孟棠笑了起來,魏川拍照的表情是真的很臭屁。
走了許久,孟棠恍然回神,她好像錯過了地鐵口。
剛要回頭,手機響了。
孟棠垂眸一看,心跳漏了一拍。
這個點,魏川不應(yīng)該在休息嗎?
孟棠做了個深呼吸,試圖讓自己的心情好點后才接了電話。
“你在哪兒?”魏川上來就問。
孟棠說:“學校啊?!?/p>
“學校哪里?”魏川發(fā)動車輛。
“食、食堂?!?/p>
“哪個食堂?”魏川打了方向盤,出了北門。
孟棠泄氣了:“你怎么這個時候給我打電話?”
魏川沒辦法了,說:“位置發(fā)過來,我去接你。”
孟棠一愣:“你……”
“我姐給我打的電話?!蔽捍ㄕf,“見面再說,好嗎?”
“好。”
孟棠將位置發(fā)到了他微信,之后一直站在路邊乖乖地等。
魏川被一個紅燈阻攔,見對面馬路上熟悉的身影,直接撥去了電話。
孟棠還沒吱聲,他就動了點氣,但也沒敢提高音量,語氣有些隱忍:“你就不能找個陰涼的地方待著?”
孟棠回眸:“你到了?”
魏川說:“還有一分鐘的紅燈,你往前走,去陰涼地等我?!?/p>
孟棠瞥了眼車流,只好往前走。
正好走到一個路口,她停下了腳步。
魏川的車在路邊停下,孟棠開了車門上了副駕。
她一邊系安全帶一邊問:“你這么出來沒事嗎?”
魏川說:“一個小時返隊?!?/p>
“不好意思。”孟棠主動道,“是我爸太沖動了,沒想到驚擾了你家里人?!?/p>
魏川一句話沒話,拉過了她的手。
孟棠忍不住側(cè)眸,見他沒說話,心里沒了底氣。
魏川一路上左右掃描,在找能停車的地方。
終于在路過一個生活超市時,被他精準地掃描到一個位置。
“你停這兒干什么?”
魏川徑自下車,拉開了副駕的車門。
孟棠解開安全帶下了車,還沒開口,被魏川一把抱住。
怔愣片刻,她推了下魏川的腰:“你怎么了?”
魏川溫柔地按住她后腦勺的位置,在她耳邊說:“不用擔心,我已經(jīng)跟家里打過電話了?!?/p>
孟棠眼睛一酸:“誰讓你打了?!?/p>
“怕你亂想?!蔽捍ㄕf,“隔著紅綠燈那么大一段路,站在太陽底下發(fā)呆,你能說你沒亂想?”
孟棠嘆了聲氣:“這事本來就是他做錯了?!?/p>
魏川知道這個“他”指的是孟懷璋。
“跟你沒關(guān)系,跟我喜歡你更沒關(guān)系?!蔽捍ㄋ砷_她,捧住她臉頰揉了揉,“老爺子怎么樣?”
“沒事,過幾天就出院了。”
魏川點了點頭:“吃飯沒有?”
“吃了?!泵咸娜鲋e,“現(xiàn)在回學校吧?!?/p>
“行?!?/p>
兩人又重新上了車。
剛上路,魏川的手機響了起來。
孟棠下意識瞥去,是魏川的媽媽。
魏川不著痕跡地蹙了下眉頭,余光飄忽看向孟棠。
響了半天,他都沒接,孟棠也沒催,以為開車不太方便。
可楚茵一直不放棄,又打了過來。
正好又是紅燈,魏川只能接了起來,率先提醒:“媽,我馬上訓練呢,你打電話干什么?”
“什么訓練,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大姐給你打了電話?!?/p>
魏川尷尬一笑:“您知道了?”
楚茵哼了聲:“我對于你談戀愛沒什么意見,但這還沒談幾天就找上門,你的眼光——”
“媽,我等一下再跟你說好嘛,我在開車?!蔽捍ㄚs緊打斷。
孟棠心下一沉。
封閉的車廂內(nèi),楚茵的話清清楚楚地傳進她的耳朵里。
她撇過臉,藏起眼尾的淚光。
這件事,她無法反駁,也解釋不了,因為已經(jīng)發(fā)生。
綠燈到了,魏川通過路口后,余光瞥了眼孟棠,也沒意識到自己說的“我已經(jīng)跟家里打過電話”這件事暴露了。
其實想想,他接到魏思嘉的電話就跟教練請了一個小時的假。
怎么可能還有時間跟家里溝通呢。
但孟棠沒有怪他的意思,她只是因為孟懷璋的所作所為而羞愧。
車子進了北門,孟棠依舊偏著頭。
她故作鎮(zhèn)定地解開了安全帶,說:“我下午還有專業(yè)課作業(yè),先走了?!?/p>
魏川開玩笑:“不給一個擁抱啊?”
孟棠推開車門,說:“趕緊去訓練吧,我走了。”
魏川鎖了車,看她從雕塑樓的后門進了樓道。
孟棠剛要刷卡,猛地被人拽住了纖細的手腕。
她驚得回眸,泄露了通紅的眼尾。
孟棠驀地睜大眼睛,顫著聲兒:“你沒走?”
魏川凜著眼神,一把將她扯進了懷中:
“哭成這樣,你讓我怎么走?”
孟棠鼻尖一酸,埋進他懷中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