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蕪對他點了點頭,目光在他和陸優(yōu)公司大門之間掃了個來回,心里便明白了幾分。
她保持著禮貌的微笑,語氣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提醒:“傅先生,是來找優(yōu)姐?真不巧,她最近可能比較忙。而且……她和程晝畢竟還沒正式辦完手續(xù),這個節(jié)骨眼上,傅先生還是稍微避嫌些好,免得惹來不必要的閑話,對優(yōu)姐、對您,觀感都不太好?!?/p>
傅銘淵臉上的笑容淡了些,他打量著商蕪,語氣依舊溫和,話語卻帶著刺:“陸太太真是關(guān)心姐姐。不過這是我和陸優(yōu)之間的事,就不勞您費心了。您這么看好程晝,可程晝……不也沒能和陸優(yōu)走到最后嗎?”
商蕪被這話噎了一下,心里一陣氣悶。她知道傅銘淵是故意在挑撥,但也無法反駁這個事實。她不再多言,只是淡淡說了句“傅先生好自為之”,便轉(zhuǎn)身進了大樓。
這件事不知怎么傳到了陸讓耳朵里。他本就對傅銘淵在這種時候接近陸優(yōu)有所不滿,此刻聽到他竟然還敢對商蕪出言不遜,臉色當即就沉了下來。他直接一個電話打給了傅銘淵,聲音冷得像冰:“傅銘淵,我不管你對陸優(yōu)是什么心思,離我太太遠點,說話放尊重點。還有,你想和陸優(yōu)怎么樣,那是以后的事。但現(xiàn)在,只要我還是她弟弟這一關(guān),你就別想輕易得逞。你好自為之。”說完,根本不給傅銘淵反駁的機會,直接掛了電話。
接連被陸家姐弟警告,傅銘淵面上雖然沒表露什么,心里卻著實惱火了一番,暫時收斂了些,沒再那么頻繁地出現(xiàn)在陸優(yōu)面前。
商蕪被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搞得心煩意亂,既要擔心陸優(yōu)和程晝的關(guān)系,又要處理工作室的事務(wù),還要照顧玉霧,只覺得心力交瘁。她跟陸讓提出,想帶著工作室的團隊核心成員,主要是阿影他們,出去團建兩天,換個環(huán)境,也讓自己透透氣。
陸讓看她確實疲憊,便同意了:“去吧,放松一下。玉霧有我,你放心?!?/p>
讓商蕪沒想到的是,程晝不知從哪里得知了這個消息,竟然主動聯(lián)系她,語氣消沉地問:“嫂子,你們團建……能帶我一個嗎?我保證不打擾你們,就是想……出去走走,散散心?!彼曇衾锏念j唐和絕望讓商蕪無法拒絕,她想著讓他離開這個壓抑的環(huán)境也好,便答應(yīng)了。
團建地點選在了市郊一個風景不錯的露營基地。白天大家一起去爬山徒步,晚上圍在篝火旁燒烤聊天。程晝果然如他所說,大部分時間都很沉默,只是默默地跟著,或者一個人坐在遠處看著湖面發(fā)呆。商蕪和阿影等人努力活躍氣氛,效果也甚微。
第二天下午,天氣忽然轉(zhuǎn)陰,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大家匆忙收拾東西回營地避雨。程晝大概是心情郁結(jié),加上吹了風,當晚就開始發(fā)起高燒,臉色潮紅,渾身滾燙,還伴隨著陣陣咳嗽。
荒郊野嶺的,醫(yī)療條件有限。商蕪當機立斷,和阿影一起,冒著雨開車將程晝送到了最近鎮(zhèn)上的小診所。醫(yī)生做了初步檢查,打了退燒針,開了些藥,但程晝的體溫反復,精神也越來越萎靡。
看著病床上昏睡中依舊眉頭緊鎖、憔悴不堪的程晝,商蕪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走到診所外,看著連綿的雨絲,一個念頭突然冒了出來——這或許是最后一次機會,試著挽救一下他和陸優(yōu)的感情?畢竟,在病痛面前,很多爭執(zhí)和誤會,或許會顯得不再那么重要。
她拿出手機,走到更僻靜的地方,撥通了陸讓的電話,低聲將程晝生病的情況和自己的想法告訴了他。陸讓在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只說了一句:“我知道了,你按你想的做吧。注意安全,有事隨時打我電話?!?/p>
掛了電話,商蕪回到診所,又特意去找了那個看起來經(jīng)驗豐富的老醫(yī)生,詳細詢問程晝的情況。她本來只是想借病情為由頭,看看能不能創(chuàng)造機會讓陸優(yōu)過來。然而,老醫(yī)生聽完她的描述,又翻看了一下剛才的檢查單(雖然設(shè)備簡陋),眉頭卻越皺越緊。
老醫(yī)生摘下眼鏡,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看著商蕪,語氣鄭重:“這位先生反復高燒,退燒針效果不佳,我剛才注意到他身上似乎有一些不太明顯的出血點……這情況可能不太對。我們這里條件有限,我強烈建議,立刻轉(zhuǎn)去市里的大醫(yī)院,做一個全面的血液檢查!不能再耽誤了!”
商蕪的心猛地一沉,醫(yī)生嚴肅的表情和話語讓她意識到,事情可能遠不止感冒發(fā)燒那么簡單。她不敢怠慢,立刻再次聯(lián)系陸讓。陸讓聞言,沒有絲毫猶豫,立刻安排好了車輛和市里最好的醫(yī)院急診通道。
一行人冒著夜雨,匆匆將昏沉的程晝轉(zhuǎn)移上車,疾馳趕往市區(qū)醫(yī)院。到了醫(yī)院,早已接到通知的醫(yī)生護士立刻將程晝推進了急診室進行詳細檢查。
等待結(jié)果的時間漫長而煎熬。商蕪和阿影坐在走廊冰冷的長椅上,心里都充滿了不安。
幾個小時后,急診室的門開了,主治醫(yī)生拿著厚厚的化驗單走了出來,臉色沉重。他看向為首的商蕪和匆匆趕到的陸讓,深吸了一口氣,沉聲宣布:“檢查結(jié)果出來了……程晝先生被確診為……急性淋巴細胞白血病。需要立刻住院,進行進一步評估和治療。”
白血???!
這三個字像一道驚雷,狠狠劈在商蕪的頭頂,她瞬間臉色煞白,幾乎站立不穩(wěn),被旁邊的陸讓一把扶住。阿影也捂住了嘴,眼中滿是震驚和恐懼。
病房里,剛剛恢復些許意識的程晝,從醫(yī)生口中得知了自己的病情。他躺在病床上,看著蒼白的天花板,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沒有恐懼,沒有激動,只有一片死寂的空洞和灰敗。仿佛這個消息,只是壓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讓他本就千瘡百孔的心,徹底沉入了無底深淵。他甚至連問一句治療方案的興趣都沒有,只是緩緩閉上了眼睛,心灰意冷。
商蕪看著他那副毫無求生欲的樣子,心急如焚。她知道,此刻能給他一絲力量的,或許只有一個人了。她走出病房,靠在冰冷的墻壁上,顫抖著手,撥通了陸優(yōu)的電話。電話接通了,那邊傳來陸優(yōu)略顯清冷的聲音:“阿蕪?什么事?”
商蕪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那么顫抖,卻依舊帶著無法掩飾的沉重和哽咽:“優(yōu)姐……你在哪兒?出事了……程晝他……他生病了,很嚴重的病……醫(yī)生說是……白血病。你……你能不能來醫(yī)院一趟?”
電話那頭是長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商蕪甚至能聽到陸優(yōu)驟然變得急促又猛地壓抑住的呼吸聲。幾秒鐘后,電話被猛地掛斷,只剩下急促的忙音。
商蕪握著手機,背靠著冰冷的墻壁,緩緩滑坐到走廊的長椅上。她知道陸優(yōu)需要時間消化這個驚天噩耗,也需要時間掙扎和抉擇。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走廊里只剩下消毒水的氣味和偶爾醫(yī)護人員匆忙的腳步聲。陸讓安排好了住院事宜,走到商蕪身邊坐下,輕輕攬住她的肩膀,無聲地給予支持。阿影則紅著眼眶,去辦理各種繁瑣的手續(xù)。
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也許更久,走廊盡頭終于傳來一陣急促而略顯凌亂的高跟鞋聲。那聲音由遠及近,帶著一種顯而易見的慌亂和不確定,最終停在了病房門口。
陸優(yōu)來了。
她站在病房門外,臉色比病房的墻壁還要蒼白,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微微顫抖著。她身上還穿著職業(yè)套裙,外面隨意套了件風衣,顯然是接到電話后直接從某個場合匆忙趕來的,頭發(fā)有些凌亂,精心描畫的眼線也因或許擦拭過眼淚而有些暈染。她看著那扇虛掩的房門,手抬起又放下,反復幾次,卻始終沒有勇氣推開。那雙平日里總是閃爍著自信或銳利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巨大的茫然、無措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商蕪站起身,走到她身邊,輕聲說:“他在里面,剛做完初步檢查,用了藥,醒著,但……不太說話?!?/p>
陸優(yōu)像是被驚醒般,猛地回過神,看了商蕪一眼,那眼神復雜得讓商蕪心頭發(fā)酸。她最終深吸了一口氣,像是赴死一般,用力推開了病房門。
病房里光線柔和,卻依舊掩蓋不住那股屬于醫(yī)院的、冰冷的味道。程晝躺在病床上,手臂上打著點滴,臉色是病態(tài)的灰白,眼窩深陷,整個人瘦削了一圈,仿佛一夜之間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氣神。他睜著眼睛望著天花板,眼神空洞,沒有焦點,對門口的動靜毫無反應(yīng)。
陸優(yōu)的腳步頓在門口,仿佛被釘在了原地。她看著病床上那個熟悉又陌生的人,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她幾乎無法呼吸。這真的是程晝嗎?是那個曾經(jīng)意氣風發(fā)、總是帶著點痞笑逗她生氣、也會在深夜為她準備宵夜的程晝嗎?怎么會……怎么會變成這樣?
她張了張嘴,喉嚨卻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發(fā)不出任何聲音。那些在來的路上翻騰在腦海里的、混雜著憤怒、委屈、后悔、擔憂的情緒,此刻在面對這殘酷的現(xiàn)實時,全都凝固成了沉重的冰塊,堵在心口,又冷又痛。
她慢慢地,一步一步,挪到病床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刃上。她站在床邊,低頭看著他,依舊不知道該說什么。問他“你怎么了”?這問題顯得如此蒼白可笑。安慰他“會好的”?在確鑿的白血病診斷面前,這樣的安慰輕薄得像一張紙。
最終,還是程晝先有了反應(yīng)。他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注視,眼珠極其緩慢地轉(zhuǎn)動了一下,視線終于落在她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