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時辰過去,偌大的校場還亮堂堂的,不少兵漢已經(jīng)醉倒在地上呼呼大睡,還有些人三五一堆湊在那兒吆五喝六地劃拳,熱鬧得不行。
“虎子哥!快給咱講講,這回在戰(zhàn)場上咋打的唄!”一伙戊標(biāo)的兵圍著從戰(zhàn)場上回來的熟人虎子,眼巴巴地打聽。
這些日子,前頭傳來的都是好消息,可把留守大營的戊標(biāo)兵激動壞了,但心里頭又像貓抓似的,這么露臉的事兒,可惜沒輪上他們。
擱在以前,能躲開打仗那是燒高香??蛇@回不一樣,云州軍打得實(shí)在太漂亮了,別說功勞了,就是啥好處沒有,能沖上去砍幾個胡狗子,那也夠痛快半輩子!
虎子一臉得意,先端起碗滋溜了一口酒,抹了把嘴才說:“嘿!這回咱們云嵐軍,可真是給咱北邊兒的老少爺們掙了大臉了!就說頭一仗在鬼哭嶺外頭,咱們攏共才一千五百號人,對上胡羯三千多騎兵!嘿!那家伙,砍起來就跟咱老家秋收割麥子似的,一倒一大片,別提多帶勁了!”
“虎子哥,那你砍了幾個胡賊?”一個年紀(jì)小的新兵蛋子擠著問。
“嗐!那會兒誰顧得上數(shù)啊?”虎子大手一揮,唾沫星子都飛出來了,“大伙兒都紅著眼往前沖,見到敵人就掄刀!咱手里這蒼生刀砍在胡狗子身上,那感覺,就跟劈開個熟透的爛冬瓜一樣,噗嗤一下,利索得很!”虎子是甲標(biāo)的什長,老家就是云嵐縣的,為人熱心腸,跟營里好些新兵都熟。他一邊說一邊比劃,手舞足蹈的。
雖說虎子沒啥墨水,講得沒啥章法,打的比方也糙,可大伙兒還是聽得津津有味,眼睛放光。
瞅著大家那羨慕勁兒,虎子更得意了,仰脖把碗里剩下的酒咕咚灌下去,抹著胡子接著說:“要說最解氣、最痛快的,還得是曳敕灘那回!咱將軍,嘿!那叫一個神!都沒咋費(fèi)勁,引著水就把兩萬多胡狗子給淹了個七葷八素!咱們就在外頭等著,那一晚上,光顧著砍了,膀子都掄酸了,虎口都震裂了!到第二天早上吃飯,手抖得連碗都端不穩(wěn)當(dāng)……”
“唉!我要是早幾個月來咱云嵐軍就好了,這回也能跟著去殺胡狗子!”那年輕新兵懊惱地直拍大腿。
“哈哈,急啥!”虎子咧著大嘴笑,“仗有得打!胡狗子還沒殺絕呢!下回保準(zhǔn)輪上你們,到時候可別丟咱云嵐軍的臉!”
一直鬧騰到后半夜,人才漸漸散了,凌川也是醉醺醺地回府。
進(jìn)屋后,燈火未熄,蘇璃正為凌川準(zhǔn)備洗澡水。
“娘子早些歇息,不必等我?!绷璐ǖ馈?p>“相公趕了一天路,肯定累壞了,泡個澡解解乏吧?!碧K璃溫柔地上前為他寬衣。
“翠花的傷如何了?”凌川問。以翠花的性子,若非傷重,斷不會讓蘇璃來做這些。
蘇璃心有余悸:“那一刀直奔心口,兇險萬分。換作旁人,怕是已傷及心脈,當(dāng)場斃命了!”
“什么?”凌川一驚,“那翠花她沒事吧!”
蘇璃眼底掠過一絲異樣,低聲道:“因…因她…‘本錢’厚實(shí),那一刀才未觸及心脈…”
“本錢?”凌川不解。
蘇璃面染紅霞,跺腳輕嗔:“哎呀!就是…就是胸口那里嘛……”
凌川頓時恍然,目光掃過蘇璃胸前,笑道:“娘子的‘本錢’也不小。”
“相公!”蘇璃羞惱地捶了他一下。
熱水驅(qū)散了酒意,躺在柔軟馨香的床榻上,凌川卻毫無睡意。
蘇璃依偎在他懷里,指尖無意識地輕撫著他堅實(shí)的胸膛,忽然輕聲喚道:“相公…”
“嗯?”凌川摟緊她。
“聽說…陛下傳旨,命你三月后回神都受封?”她眼中帶著憂色。
“是?!?p>“相公…”蘇璃鼓起勇氣,“我們辭官吧,離開北疆,尋個清凈地方隱居,好不好?”
凌川知她憂慮,輕拍她肩頭:“我知娘子憂心神都險惡,但此刻,還不是時候!”
他凝視著她:“蘇家冤屈未雪,岳父血仇未報,即便遁世,你真能心安?”
“更何況,如今不止你我二人。我麾下將士,你照拂的百姓生計,我們?nèi)糇?,他們怎么辦?”
“胡羯大軍雖退,下次來犯必更兇悍,我預(yù)感戰(zhàn)事不遠(yuǎn),若我們抽身,北境七州百姓何去何從?北疆若失,胡騎踏破中原,又哪還有你我安身的凈土?”
蘇璃點(diǎn)頭:“相公所言,小璃都懂!我雖為女子,卻也生于將門,家國大義、民族氣節(jié),銘刻于心。我只是…只是憂心你!”她想起父親前車之鑒,心頭發(fā)緊。
當(dāng)年父親執(zhí)掌四十萬南系軍,官拜正二品,入神都后亦如螻蟻。凌川如今不過正五品鎮(zhèn)北將軍。
凌川看出她憂慮,溫聲安慰:“娘子寬心,我自有分寸,你相公也非任人拿捏的軟柿子,信我!”
“我自然信你。”蘇璃靠緊他,“可我不愿你冒險。若要以身犯險…我寧可…不報此仇!”說出這話,她心如刀絞,顯是下了極大決心。
凌川心頭一痛,擁緊她:“仇,必報。但我絕不會輕擲性命。娘子放心!”他語氣堅定。
蘇璃輕輕點(diǎn)頭,眼中憂色卻未褪去。
“記得狼烽口時我說過的話么?”凌川撫著她的發(fā),“只要我們的根基足夠深,勢力足夠強(qiáng),任他是誰,也休想動我們分毫!”
“對了相公,這兩個月,咱們的狼血酒銷量暴增,如今酒坊已經(jīng)擴(kuò)建了幾次,還是供不應(yīng)求!而且,咱們的棉布也很受歡迎,雖然利潤沒有酒那么高,但每次出貨都是被一搶而空!”蘇璃眼神之中寫滿了成就感。
“娘子真厲害,你就是我的賢內(nèi)助!”凌川輕輕刮了刮她的小鼻瓊,說道。
說到這里,蘇璃頓時來了精神,身體往上挪了挪,說道:“相公,你知道這兩個月咱們掙了多少銀子嗎?”
凌川搖了搖頭,問道:“有多少?”
蘇璃伸出無根手指頭,說道:“除去所有成本和支付給百姓的工錢,咱們凈賺五萬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