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川語氣誠懇,真摯的眼神中甚至還帶著些許委屈。
但凡有點腦子都知道,那是酒桌上的激將之語,是帶著醉意的玩笑話!誰能想到,眼前這個愣頭青竟然真的聽進了心里,而且二話不說就真去搶了!關鍵還真就搶回來了。
一瞬間,盧惲籌只覺得一股郁氣堵在胸口,上不來也下不去,簡直憋屈得想吐血。
軍中無戲言,這個道理他比誰都懂。
凌川這小子,分明是抓著他酒后的片語只言,反將自己一軍,承認自己說過?那就等于變相承認凌川是‘依令行事’,頂多算個執(zhí)行過當;不承認說過?那他盧惲籌成什么了?言而無信,出爾反爾的主帥?
他看向凌川的目光幾乎要噴出火來,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如果說之前多少還帶著幾分敲打震懾、考驗后輩的心思,那么現(xiàn)在,他是真想親手把這小混蛋拖出去狠狠揍一頓!竟敢如此算計到主帥頭上!
一旁的葉世珍原本還在心中暗暗籌措求情的言辭,想著如何既能保全凌川,又能維護大將軍威嚴。
看到這一幕,他先是愕然,隨即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眼神中流露出古怪的神色。
這小子哪里是需要別人求情的羔羊?分明是頭膽大包天、還狡猾無比的狼崽子!早就挖好了坑,在這兒等著呢!
大堂之內(nèi),陷入了一種極其詭異的寂靜,除了盧惲籌粗重的呼吸聲顯示著他內(nèi)心的波濤洶涌,便只剩下陸含章在那里吧嗒吧嗒地吞云吐霧。
“biu……”
就在這時,陸含章那邊又傳來一聲極其不合時宜的、響亮的口水聲。
三人目光下意識地被吸引過去,本以為這位一向惜字如金的老將軍要發(fā)表看法,結果對方只是慢悠悠地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癱在椅子上,繼續(xù)瞇著眼吞云吐霧,徹底把自己當成了一個無關緊要的看客。
盧惲籌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好!就算本帥說過類似的話,如此重大的軍事行動,你也理應在行動之前上報節(jié)度府!本帥需統(tǒng)籌全局,調(diào)遣邊境各軍策應布防,以防胡羯人狗急跳墻,大舉反撲!”
凌川聞言,先是一臉茫然,隨即連忙說道:“大將軍,末將行動之前便派了江校尉快馬加鞭送信至節(jié)度府了啊!難道……大將軍您沒收到消息?”他睜大了眼睛,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
“你……”盧惲籌一口氣差點沒上來,話到了嘴邊又被硬生生噎了回去。
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心中早已是怒罵連連,江來確實是送信來了,可那是你主動送來的戰(zhàn)前通報嗎?
那特么是行動開始后,老子安插在你身邊的眼線送回來的情報。
這種話,能放在明面上說嗎?打落牙齒和血吞,莫過于此!
葉世珍在一旁看得分明,連忙低下頭,掩飾住臉上復雜的神情。
他在北系軍這么多年,還是頭一回見到有人能讓盧大將軍吃這么大一個啞巴虧,偏偏還發(fā)作不得。
這凌川,真是膽大包天,卻又妙不可言。
許久,盧惲籌露出將杯中茶水喝干,這才勉強將胸口那團郁氣壓下去幾分,那份獨有的氣場散發(fā)而出。
他主動跳過上一個話題,問道:“你此次從塔拉草原,究竟搶回來多少戰(zhàn)馬?”
“全部!”凌川回答得言簡意賅。
“全部?”盧惲籌一怔,一時沒反應過來,“什么全部?”
“塔拉馬場里能帶走的,都帶回來了?!绷璐ㄆ届o地補充道,“包括場內(nèi)所有的戰(zhàn)馬,以及那近兩千名牧奴!”
“什么?你把整個塔拉馬場搬空了?”盧惲籌猛地站起身,臉上寫滿了震驚,甚至一時忘了剛才的憋屈。
他原以為凌川只是冒險搶了一批馬,沒想到這小子竟是抄家滅門式的掃蕩,連人帶馬一鍋端了!
前兩日接到龍夔騎接應成功的消息時,只知凌川成功帶回馬群,具體數(shù)目并未深究,想著等他來了再一并盤問定罪,萬萬沒想到竟是如此驚人的數(shù)目。
“具體數(shù)目到底是多少?快說清楚!”葉世珍也按捺不住,急聲追問,聲音都微微提高了些許。
“共計兩萬五千余匹!”凌川報出數(shù)字,隨即又補充道:“不過其中包含不少母馬和幼駒,還有部分歲口不足,尚未馴化,暫時無法直接用于作戰(zhàn)!”
“嘶……”
盡管已有心理準備,但這個數(shù)字還是讓盧惲籌和葉世珍同時倒吸了一口涼氣,臉上盡是駭然之色。
就連一直仿佛神游天外、事不關己的陸含章,也猛地睜開了半瞇著的眼睛,渾濁的老眼里爆發(fā)出驚人的亮光,狠狠吧嗒了一口旱煙。
“biu……”
“馬呢?”陸含章忽然問道。
三人皆是一臉茫然地看著他,陸含章卻是緊盯著凌川,激動地問道:“我問你馬呢?”
凌川:“……”
凌川一臉古怪,心中更是懷疑陸老將軍是在罵人,但自己又沒證據(jù)。
“已經(jīng)趕往清河與西源兩處馬場了!”凌川回答道。
陸含章聽到這話,頓時松了一口氣,說道:“那我就放心了,biu……”
凌川先是一愣,不過很快就明白過來,陸含章這是放著盧惲籌趁機敲詐。
見陸含章都把自己的話堵死了,盧惲籌也不好再開口要戰(zhàn)馬,便只能退而求次。
“我知道云州軍孱弱,戰(zhàn)馬緊缺,這次我就不要你的馬了,兩年之后,每年得送五千戰(zhàn)馬到節(jié)度府!”盧惲籌沉著臉說道。
“五千?大將軍,云州馬場一年也就能產(chǎn)五千戰(zhàn)馬,你這……”凌川連連叫苦。
“那就三千,另外兩千我從其他馬場調(diào)馬過來跟你換!”盧惲籌看似退而另一步,實則一開始就算得死死的。
北境只有部分草原馬種,其它皆是中原馬種,而凌川這次劫回來的,大部分都是草原馬,此外,還有部分大宛馬以及汗血馬,那可是讓北境將領為之瘋狂的寶貝。
凌川下意識地將目光看向陸含章,想要看看他什么意見,畢竟嚴格意義上來說,對方才是云州主將。
陸含章:“bi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