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搖曳。
將阿茹的表情映得忽明忽暗。
她張了張嘴:“……為什么?”
她是血狼部的公主,是手握兵權(quán)的首領(lǐng),可“狼戎大汗”四個字太沉重了。
那不僅是權(quán)柄,更是無數(shù)雙眼睛的審視,是各部族的猜忌,是顛覆百年傳統(tǒng)的驚濤駭浪。
林川看著她:“因為你坐上那個位置,對我很重要。”
“可是大人……”
阿茹還想再說些什么,林川打斷她。
“沒有什么可是的。血狼部滅黑狼、踏蒼狼,剩下的小部落有不少已經(jīng)實際歸附,如果你能在草原鎮(zhèn)住局勢,整個北方,我也能放心……”
他沒說透后半句。
北方安穩(wěn),他才能集中精力應(yīng)對鎮(zhèn)北王和西梁王。
阿茹是他的人,由她執(zhí)掌狼戎,遠(yuǎn)比讓其他野心家上位更可靠。
阿茹沉默下來,眼底的茫然漸漸褪去。
在她心里,林川早已是自己的主人,是血狼部的救贖。
主人要她守營地,她便寸步不離;主人要她打硬仗,她便率軍向前;如今主人需要她做這個大汗,哪怕前路遍布荊棘,她也沒有退縮的道理。
“阿茹……聽大人的?!?/p>
見阿茹終于點頭,巴圖爾胸口的熱血幾乎要沖出來。
若公主真能成為狼戎開天辟地第一位女大汗,血狼部就會成為整個狼戎的正統(tǒng)根脈。
到那時,草原上再無三部混戰(zhàn),牧民們能安穩(wěn)放牧,孩子們不用再躲著兵戈。
這太平日子,盼了太多年了。
“只是此事還需多做準(zhǔn)備?!?/p>
林川話鋒一轉(zhuǎn),目光落在巴圖爾身上,“草原的規(guī)矩,我終究不如你們熟稔。巴圖爾,這事得靠你多費心?!?/p>
巴圖爾連忙單膝跪地,右手緊緊按在左胸的心口,行了個最鄭重的草原禮節(jié)。
“大人折煞屬下了!能輔佐公主登大汗之位,是巴圖爾的福分,便是死后魂歸長生天,也能閉眼了!”
“快起來吧,巴圖爾大哥?!卑⑷阙s緊將他扶起身。
巴圖爾站起來,激動道:“如今咱們踏平蒼狼大營,留在血狼部的部落,定在等著消息。蒼狼部覆滅的動靜傳回去,他們只會更敬畏咱們。到時候可以讓老酋長出面,只要他開口,各部長老便是心里有疙瘩,也掀不起風(fēng)浪,定能說動他們歸順!”
林川點點頭:“問題總會存在,關(guān)鍵是如何解決……若是有不長眼的長老敢跳出來反對,或是哪個部落首領(lǐng)硬扛著不服,那就換個懂事的來當(dāng)這個家?!?/p>
巴圖爾心頭一震。
再次望向林川時,眼中已滿是敬畏。
他聽明白了,大人要的不是說服,而是震懾。
用蒼狼部的覆滅立威,用血狼部的實力壓陣,軟的硬的齊上,才能讓那些守舊的老骨頭徹底臣服。
他再次躬身:“屬下明白!草原的規(guī)矩,本就是拳頭硬的說話!誰敢擋路,便將他隨蒼狼部一起埋了!”
帳外的風(fēng)卷著深秋的氣息穿過氈簾。
林川望著巴圖爾決絕的神色,緩緩點頭。
他要的不是勉強(qiáng)的臣服,而是能真正凝聚狼戎的向心力。
阿茹的仁厚能安牧民之心,血狼部的刀槍能鎮(zhèn)宵小之輩,再加上狼獸金冠……
這個大汗的位置,阿茹定能坐穩(wěn)。
“好。這件事就這么說定了?!?/p>
林川頓了頓,“大汗之位是長遠(yuǎn)計,眼下還有更要緊的事。胡大勇,地圖!”
“是,大人!”
胡大勇應(yīng)聲上前,從帳角抱起個半人高的羊皮卷,在地上鋪開。
這卷地圖與尋常草原部族的手繪輿圖截然不同,上面用炭筆與朱砂細(xì)細(xì)勾勒出山川、河流、草場的輪廓,比例也經(jīng)過調(diào)整,比青州衛(wèi)指揮使司藏的北疆輿圖還精準(zhǔn)。
林川俯身指向地圖上七里灣的位置。
“七里灣水草豐美,最宜畜牧。我要在此建一座半永久要塞,夯土筑墻,深挖壕溝,作為血狼部的戰(zhàn)馬馴養(yǎng)基地之一。這里的草場能養(yǎng)出最好的良馬,往后,新基地的牧草補(bǔ)給,也從這兒出?!?/p>
“新基地?”眾人滿臉疑惑。
七里灣已是兵家要地,竟還要另建基地?
“對,新基地。”
林川指尖下移,重重按在七里灣南側(cè)不遠(yuǎn)的位置,“就是這里?!?/p>
“西梁城?!”
巴圖爾驚訝一聲。
“沒錯,西梁城!”
林川點點頭:“你們看,西梁城倚靠著西梁山,有黑風(fēng)寨互為犄角;向東離青州兩三日路程,能相互呼應(yīng);往北縱貫草原,各部動靜盡收眼底……這般進(jìn)退有據(jù)的地勢,正是絕佳的戰(zhàn)略要地。接下來,我要拿下西梁城,將這兒定為血狼部的主力大營?!?/p>
巴圖爾嘴唇顫了顫:“大人這是……要帶著我們反漢地朝廷?”
林川先是一愣,隨即仰頭大笑。
“哈哈哈并不是啊……巴圖爾,你想偏了!”
他搖搖頭,笑道,“老實說,如今在我心里,早已沒了漢人與狼戎的疆界。過去漢人叫你們韃子,是因你們年年南下劫掠;你們恨漢人,也是因朝廷拿你們當(dāng)異族,防著你們,斷你們的鹽鐵。這些仇恨,原本就是打出來的,自然也能解開來?!?/p>
目光掠過阿茹若有所思的臉,和胡大勇茫然的表情。
“不管是漢人還是狼戎人,誰不想守著妻兒、放牧耕田,過安穩(wěn)日子?有沒有法子讓大家不再刀兵相見,甚至像一家人那樣過日子?自然是有的?!?/p>
林川頓了頓,斟酌著詞句。
說中華民族似乎太大了,他換了個眾人能懂的說法。
“就像草原上的部落,原先黑狼、血狼、蒼狼三部打來打去,可若是能共奉一位大汗,不也能合成一股勢力?漢地與草原,本就該是這樣。只要大家認(rèn)同一處天地,守同一份規(guī)矩,信同一種文明,不管是漢民還是狼戎人,早晚能坐在一起喝奶茶、吃面餅?!?/p>
阿茹和巴圖爾似懂非懂。
胡大勇則撓了撓頭,越來越糊涂。
漢人和狼戎人坐一起喝茶?
那比讓馬不吃草還難。
“這些話倒是說遠(yuǎn)了,咱們說回西梁城?!?/p>
林川自嘲地笑了笑,“如今我手上雖然有青州,可西南邊有西梁王,東邊又是鎮(zhèn)北王,說不準(zhǔn)哪天就掀了桌子。若能拿下西梁城,有你們血狼部守著,青州就會安穩(wěn)許多,這是其一。”
眾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