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鐵林酒樓,二樓雅座。
陸沉月盯著滿桌的好菜,口水已經(jīng)流了出來。
油光锃亮的紅燒肘子,醬色的湯汁順著邊緣往下淌;清蒸魚撒著翠綠的蔥絲,熱氣裹著鮮香味直往鼻子里鉆;還有盤炸得金黃的丸子,旁邊擺著蜜色的甜醬,一看就知道是蕓娘拿手的糖醋味。
“陸姐姐快動筷子呀?!笔|娘笑著給她夾了塊肘子,“都是相公新出的菜,你肯定喜歡。”
陸沉月剛要碰到筷子,腦子里閃過黑風寨的弟兄們。
這倆月在西梁山,頓頓是糙米飯就咸菜,有肉也不舍得吃。
沒辦法,寨子里的鄉(xiāng)親都窮慣了。
此刻對著這滿桌油汪汪的好菜,她實在是有些下不了手。
“這、這也太多了……”她不好意思說道。
蕓娘“噗嗤”笑出聲:“你忘了?這酒樓你占著三成股份呢。自個兒家的東西,吃著咋還心虛了?”
陸沉月這才恍然想起,這酒樓自己也掏銀子了。
妥妥的三位女老板之一。
她望著盤子里油亮亮的肘子,又瞅了瞅蕓娘和秦硯秋。
“那、那我可就不客氣了!”她抓起筷子,夾起的肘子就往嘴里送。
軟糯的肉皮在嘴里化開,醬香混著油脂的香氣直沖天靈蓋,她舒服得瞇起眼睛。
“姓林……”陸沉月趕緊改口,“我就說,你家將軍功夫也就五,廚藝倒是能到九?!?/p>
“那我的廚藝呢?”蕓娘把丸子夾給她。
陸沉月咬了一口炸丸子,目光亮起來:“這道菜,也夠八九了!”
“最高多少?”一旁的秦硯秋笑著問道。
“最高就是十?!标懗猎陆忉尩馈?/p>
“哇!”蕓娘一聽自己的炸丸子也八九了,頓時高興起來,“陸姐姐,你說我相公功夫才五?”
“五已經(jīng)夠高了……”陸沉月又咬了一口丸子,忍不住點頭,“尋常兵卒能到三就不錯,他那身手,對付三五個韃子不在話下。”
蕓娘這才放下心來,又好奇地往前湊了湊:“那陸姐姐你呢?你的功夫能到多少?”
陸沉月正往嘴里送酒,聞言抬眉想了想,漫不經(jīng)心地吐出兩個字:
“十二。”
“十二?”
蕓娘和秦硯秋對視一眼,雙雙瞪大了眼睛。
“哎呀!”陸沉月剛說到“十二”,猛地放下筷子:“光顧著吃了,忘了十二他們??!”
她說著就要往窗臺上跳。
“哎呀姐姐!”蕓娘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的腰帶,“十二他們都在樓下大堂,棒槌正請他們吃飯呢!”
陸沉月懸在半空的腳頓時落了回來,手按著胸口喘氣:“真的?沒誆我?”
“騙你干啥?!笔|娘把她按回椅子上,又給她碗里添了勺甜湯。
秦硯秋笑起來:“怎么叫十二這個名字?”
陸沉月端起甜湯一飲而盡,抹了把嘴解釋道:“黑風寨的孤兒多,好多連名字都沒有。我按進寨的順序給他們起名,頭一個叫陸一,第二個叫陸二,排到他正好十二。”
秦硯秋沒想到會是這個原因,有些驚訝。
陸沉月夾起塊肘子往嘴里塞:“我這趟帶了幾個身手好的來,想讓他們進游擊營,跟著……林大人練練真本事,將來好殺韃子。那小子才十五,身手差不多……能到七,是寨里最出息的一個。”
窗外的風卷著樓下的喧鬧聲上來。
陸沉月忽然又想起什么,抓起個丸子塞進嘴里,含糊問道:
“秦姑娘,你這是在這兒住下了?”
話音剛落,秦硯秋愣了愣,頓時臉色一紅。
蕓娘捂著嘴,吃吃笑了起來。
陸沉月眨了眨眼,不明白她倆為什么是這個反應。
……
一樓大堂。
酒氣混著菜香漫了半個廳。
大棒槌坐在主位,左邊是嘴里不停念叨“酒肉穿腸過”的困和尚,右邊是劉三刀。
“都瞅清楚了!”大棒槌舉起酒碗,摟著劉三刀,給戰(zhàn)兵們介紹道,“這是我過命的兄弟劉三刀!一起跟著將軍殺過韃子的!這些都是陸當家的人……”
“陸當家?”有人低聲嘀咕。
“閻王奶……”另一人低聲解釋。
周圍的戰(zhàn)兵們“轟”地笑起來,紛紛舉碗:“敬兄弟們!”
陸十二他們沒怎么出過遠門,更沒見過這樣的陣仗,頓時有些不好意思。
劉三刀倒是笑著往他們碗里夾肉夾菜,照顧的無微不至。
大棒槌不管這些,仰頭灌了碗酒。
如今他手里握著兩百多兩賞銀,是游擊營里數(shù)得著的大富豪,若不是營里規(guī)定不許鋪張,他恨不得天天把弟兄們拉來喝得底朝天。這回借著劉三刀送炭來的由頭,特地跟獨眼龍請示,才得了許可,直接包下了半個大堂,連后廚新腌的醬肉都搬了一大盆。
困和尚終于停下了念叨,抓起塊醬肉塞進嘴里,含糊道:“阿彌陀佛……酒是穿腸毒藥,肉是刮骨鋼刀……再來一塊!”
滿屋子的人都笑翻了,酒碗碰得叮當作響。
戰(zhàn)兵們摟著剛認識的弟兄劃拳,劉三刀被大棒槌按著灌了三碗酒,暈乎乎間看著滿桌的歡聲笑語,恍若隔世。
大棒槌又舉起碗,吼得比誰都響:“為了鐵林谷!干了!”
“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