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沈懷琢,沒有人會將這種話直接說出來。
執(zhí)法堂內(nèi)鴉雀無聲,一絲名為尷尬的氣氛環(huán)繞在眾人之間。
堂內(nèi)原先還有幾名執(zhí)法弟子,為季芙瑤灑落的淚水與長淵劍尊咬牙強撐的場面感動,如今再看那相擁在一起的兩人,心里只剩下六個字——
冤大頭。
惹禍精。
頂著眾人微妙的目光,長淵劍尊頓感雙手如有千鈞,一時間抱也不是,松也不是。季芙瑤不敢抬頭直視他的目光,生怕被窺探到心底最真實的想法,只得瑟縮著肩膀,垂下頭心里不住地怒罵沈懷琢話多。
就在這時,一名執(zhí)法弟子遲疑著開口:“執(zhí)法堂規(guī)令,擅闖執(zhí)法堂,干擾刑罰者,當(dāng)處以嚴(yán)懲……”
“依照季師妹方才的舉動,若按執(zhí)法堂規(guī),當(dāng)處以三道鞭刑?!?/p>
眾人的目光不禁落在長淵劍尊懷里的少女身上。
那人,仿佛縮得更緊了。
躲在長淵劍尊懷中,好似一只膽小的鵪鶉。
“劍尊,規(guī)不可破?!痹玳L老肅聲說道。
“師尊……”
季芙瑤輕輕抓住長淵劍尊的衣袖,鼓足勇氣抬起頭,“弟子愿意受罰?!?/p>
說罷她便想站直身,可那眼角閃爍的淚花,與抓在長淵劍尊衣袖上越來越緊的右手,無不表面著她此刻的惶恐。
“動手吧?!遍L淵劍尊并未松開懷中之人,仍讓她借著抓住自己衣袖的力道,倚靠在自己手臂上。
視線卻掃向懸浮在上空的打神鞭,示意元戌長老動手。
“不過三鞭,本座代弟子受了便是?!?/p>
“……”
“既然劍尊執(zhí)意,也只好如此了。”元戌長老無奈動手。
“啪、啪、啪”三聲落下。
劍尊雪白無塵的長袍,肉眼可見凌亂了一些。
氣息也仿佛不如最初般穩(wěn)固。
“沈長老,如此你可滿意?”長淵劍尊目光如劍,仿佛帶著幾分煞氣落在沈懷琢身上。
沈懷琢呵呵一笑,“滿意,我看你這徒兒更滿意?!?/p>
“……”沈長老這張嘴吶。
眾人實在不敢看長淵劍尊的臉色,沈長老先前那一句話,始終縈繞在他們心頭。
“我徒弟為我挨鞭子,你徒弟讓你挨鞭子,有什么好感動的?”
……又三鞭下來。
劍尊看上去更像個冤大頭了。
周身氣息一凝。
只見長淵劍尊最后冷冷瞥了沈懷琢一眼,隨即便帶著懷中弟子閃身消失在執(zhí)法堂中。
堂內(nèi)剩下的人面面相覷。
云海宗主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看了眼沈懷琢,搖著頭感嘆,“沈長老,你啊你……”
“我總是這么愛說實話?!鄙驊炎谅柫寺柤?。
一句話再度換來滿堂沉默。
…
參加完郁嵐清的金丹大典,各宗派來的弟子便準(zhǔn)備返程。
臨行前,云海宗主特意點了宗中幾位小輩招待他們,其中便有他座下的金丹境弟子溫璟之,與即將閉關(guān)凝嬰的蕭忱。
至于此次金丹大典的主角郁嵐清,自然也沒落下。
一行十幾人,來到玄天劍宗風(fēng)景最好的清風(fēng)崖。
山崖上,立有一座回風(fēng)亭,劍宗常在此地待客。從這向下眺望,可將不遠處主峰,以及整個玄天劍宗巍峨壯麗的景象收入眼底。
品著靈茶,聽著風(fēng)聲,望著云層間若隱若現(xiàn)的一座座靈峰,與靈峰上莊嚴(yán)恢弘的建筑,好幾位來自其他宗門的道友忍不住感慨,“玄天劍宗不愧一直位列東洲四大宗門,單是這山門中的底蘊,便不是我們尋常宗門可以比及的。”
聽著耳邊一聲聲奉承,感嘆,郁嵐清總算明白,云海宗主為何特意交代要將人領(lǐng)來這里招待。
就在這時,靈寶宗韓奉天忽然指著主峰的方向問:“你們看那里,是不是……長淵劍尊?”
眾人尋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一襲月白長袍,面容冷峻,不是昨日才在眾人眼前露過面的長淵劍尊,又是哪個?
劍尊的身影一閃而過,消失在主峰后山一座巍峨的大殿前。
有人好奇詢問,“那是你們劍宗什么地方?”
溫璟之看了一眼回道:“劍英殿,那是我們宗門祭拜歷代先輩之地?!?/p>
長淵劍尊這個時候去劍英殿作甚?
總不能是昨日才在執(zhí)法堂內(nèi)領(lǐng)過罰,今日便要去宗門先輩面前懺悔。
“劍尊應(yīng)當(dāng)是去祭拜故人的吧……”
說話的并非劍宗弟子,而是妙音宗的秦雪榕。
一時間回風(fēng)亭中所有人朝她看了過去。
“再過幾日,便是月華劍尊的祭日了,我?guī)熥饹]來參加郁師妹的金丹大典,便是去了漠川山祭拜月華劍尊?!?/p>
秦雪榕說:“今年是月華劍尊過世第五十年,長淵劍尊修為高深,事務(wù)繁忙,無暇前往漠川山,但想來也會在宗門內(nèi)好好祭拜一番月華劍尊的靈牌?!?/p>
還真不一定。
郁嵐清在心里回答。
上一世這個時候,季芙瑤修為進展得沒有這一世快,幾個月下來還卡在煉氣境二層,得知靈寶宗鑒寶會上有一座由靈寶宗宗主親手煉制的“洗靈池”,有著為低階修士洗髓伐毛,吸納靈氣的作用,長淵劍尊特意早早趕去了靈寶宗。
就連祭拜月華劍尊的供品,還是她聽主峰上的管事告知后,代為準(zhǔn)備的。
劍宗里一直有小道消息稱,長淵劍尊與月華劍尊除了是同門師兄妹外,還另有一些情愫,不然長淵劍尊也不會在月華劍尊云落后消沉、閉關(guān)那么長時間。
回望前世種種,郁嵐清對此嗤之以鼻。
情愫什么的……還是別侮辱月華劍尊了吧。
至于長淵劍尊,那就是個不仁不義,不顧倫常的人渣。
回風(fēng)亭內(nèi)其他人,不知郁嵐清所知的前世種種,可聽了秦雪榕這番話,心情也頗為微妙。
妙音宗的素心仙子,只是月華劍尊好友,都特意趕在祭日去了漠川山祭拜。
長淵劍尊卻似未曾想過此事,說是“事務(wù)繁忙”,可到底忙什么呢,忙著為徒弟療傷,還是為徒弟擋鞭子?
在場的劍宗弟子不敢深想。
再想下去,他們害怕自己會動搖對“第一劍修”的崇敬之心。
…
從清風(fēng)崖下去,各宗修士陸續(xù)在這一兩日離開。
靈寶宗與妙音宗的弟子一道而來,返程仍結(jié)伴走。
臨行前兩人特意向云海宗主告辭。
主峰大殿,云海宗主慈和地叮囑二人路上小心,才剛目送他們走出殿門。
就見那妙音宗素心仙子的大弟子站在殿前臺階上定住腳步。
手中的傳音玉符閃了又閃,緊接著她回過身,面色如遭雷劈。
“出了何事?”
幾日來一直氣度清雅,從容不迫的人,第一次露出驚惶無措的神情,“宗門來信,我?guī)熥鹚谀ㄉ绞й櫫耍 ?/p>
大殿之上,云海宗主及幾位在場的劍宗長老,聞言也齊刷刷變了臉色。
“什么?”
“素心仙子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