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物戒里有許多寶物。
品質(zhì)上等的靈植、靈礦,品級頗高且沒有雜質(zhì)的靈丹、藥散,顆顆飽滿蘊含濃郁靈氣的靈果,以及許許多多種類不同的法寶,和那成堆擺放著的極品靈石。
這些東西放到外面,無一不價值連城。
郁嵐清此刻卻沒有絲毫心疼,為了催化那座生生不息大陣,毫不猶豫地將這些寶物一樣樣投入陣眼。
原本黯淡無光的陣紋,竟真的被寶物點亮。
心底那道聲音正在抗衡著她的行動,漸漸,郁嵐清感到自己的手沉甸甸的,渾身氣血、靈力凝固住一般,連動彈都艱難。
她很清楚,是心里那道聲音在阻止她這么做。
“它”要讓她焚燒眼前男子的尸體,再將燒出的舍利子留下,永遠陪伴著她。
這想法,何其自私?
郁嵐清越發(fā)能夠肯定,方才看到的那些畫面,并不是她自己的記憶。
她不應(yīng)當是那樣子的。
這都是假的!
可若周遭一切皆是假象,在發(fā)現(xiàn)端倪的第一時間,她應(yīng)當選擇離開才對。
她卻仍舊深陷在這虛假的場景當中。
她這是……為了什么?
郁嵐清的眼底閃過一絲的迷茫,可當視線落在眼前那面無血色,氣息全無的男子臉上,迷茫又化成了堅定。
因為這個人。
雖然身處虛妄,四周的幻境讓她遺忘了許多事情。
可她卻能清楚地感覺到,眼前這名男子對她十分重要。
她不想讓他死!
這是脫離于假象,脫離于心底那道迷惑人心的聲音,她自己最真實的情緒。
她要讓他活著!
生生不息大陣上散發(fā)出的光芒越發(fā)耀眼。
盤坐于凋零的蓮座上,男子毫無血色的臉龐,好似紅潤了少許。
郁嵐清精神一振,越發(fā)加快催動陣法的速度。
然而就在這時,先前在海面上出現(xiàn)過的朦朧金光,再度籠罩在四周。
男子全身被這淡淡的金光裹挾,原先恢復(fù)了幾分紅潤的面色,又在頃刻間蒼白了下去。
地面閃爍的生生不息大陣,也在這時停止下來,男子身上依舊沒有氣息,遠處海浪作響,似有一種風雨欲來的架勢。
心底那個聲音告訴她,不能再耽擱下去。
必須按照“它”的指引去做,不然她也會死在這里。
“那又如何?”
郁嵐清壓下心頭那股凝結(jié)火焰的沖動,皺起眉頭,伸手一指已經(jīng)“坐化”了的男子。
“她不是我的心上人,不是我想廝守一生的人嗎?”
“既然他已死去,我又何必獨活?”
“你口口聲聲催促我燒了他的尸體,煉化他化成的舍利……”
“你這不是愛,是自私!”
“轟隆”一聲,驚雷炸響海面。
心底那道聲音仿佛在憤怒地嚎叫,山洞中籠罩的金光越發(fā)刺目,那金光竟自己化作一團火焰,開始焚燒起男子的身體。
顯然,這是見郁嵐清不聽話,“它”開始自己修正應(yīng)當進行的軌跡。
可郁嵐清不會讓“它”如愿。
火焰燒灼,一只巨大的海螺憑空出現(xiàn)。
海水自螺中流出,仿佛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一般,一瞬間就將整個洞穴淹沒。
剛剛?cè)计鸬幕鹧妫匀辉谶@海水的沖刷下被熄滅。
整個洞穴被海水灌注得不露一絲縫隙,不過這倒也沒多大關(guān)系,本來男子就已經(jīng)是“一具尸體”,短時間內(nèi)到底是坐在地上還是泡在水里,沒有什么差別。
而郁嵐清修為在身,自可以閉氣,完全無懼這些海水。
心底那道一直想要左右郁嵐清行動的聲音再度響起,見她不聽,仿佛發(fā)狠一般,使那籠罩在山洞中的金光四散竄開。
“轟隆”巨響自頭頂傳來,這一次不是雷聲,而是石頭滾落的聲音。
這處山洞,要塌了!
郁嵐清咬緊牙關(guān),一手收回海螺,一手攬住男子腰肢,用靈力包裹住他全身,就這么帶著一具尸體往山洞外跑去。
頭頂碎石砸下,欲圖阻攔郁嵐清的腳步。
郁嵐清卻將手中的海螺一收,抓起青鴻劍。
一劍刺出,石塊被擊成粉末。
更大的聲響傳出,整座山洞就要徹底坍塌。
郁嵐清步伐加快,一些細小的石頭砸落在身上,她都不予理會,任憑自己的臉頰、手臂,被碎石擦出血痕。
不過手中攬住的男子卻被護得極好,全程沒有被碎石砸中分毫。
“徒兒,醒醒!”
“這都是假的!”沈懷琢看著那具被徒兒牢牢護住的“尸體”,心底泛出幾分酸意。
他知道,這尸體的容貌與他一模一樣,在幻境當中,尸體便是他。徒兒忘記了所有,或許不記得他到底是誰,可只憑心底最本能的直覺,也要護住他。
這般護著這具尸體,不讓其受一絲傷害。
已經(jīng)與幻境無關(guān)。
是徒兒心底,真正將他看得極重。
哪怕他已經(jīng)咽了氣,成為一具尸體,徒兒都不想就這么放棄他。
徒兒她……想要將他復(fù)活!
沈懷琢的神魂之力,是在郁嵐清祭出生生不息大陣那一刻潛入進來的,一眼他便認出了當時正在布置的陣法。
正是當初海底遺跡當中,那位萬獸宗大乘境修士想要維系肉身生機,為自己所布的“復(fù)活”大陣。
因是幻境,所以這陣能夠被徒兒召出。
沈懷琢很快明白徒兒為什么這么做。
此地幻境,一切虛妄,徒兒并非沒有窺破這些虛妄,正是因為窺破了,才選擇反抗,選擇一條與幻境所指引的完全不同的路。
可這只是幻境,何須如此?
沈懷琢呼喚了兩次。
徒兒卻像是并沒有聽到他的呼喚,一路帶著尸體沖出了山洞,來到小島荒涼的沙灘。
眼見無法將人喚醒,沈懷琢用自己的神魂之力護住徒兒的識海,無論幻境中發(fā)生什么,他都不可能讓這場環(huán)境,傷害到徒弟本身分毫!
沈懷琢一邊小心翼翼操控著自己的神魂之力,一邊繼續(xù)關(guān)注著徒弟的行動。
只見她先是取出一塊細軟的毯子,將尸體平放在上面。
隨后又仿佛不滿般皺了皺眉頭,揮手召出一口散發(fā)著森森寒氣的冰棺。
這冰棺氣息強大,用料講究,皆是修真界難以尋到的靈寶。比海底遺跡布置在生生不息陣里的棺材強上許多。
可沈懷琢不記得,自己什么時候給過徒弟這樣一口棺材?
這東西寓意不好,他是怎么也不可能送給徒弟這種東西的。
棺材確實不是沈懷琢送的。
郁嵐清此刻也不記得這口棺材的出處,她只是看著地上男子的尸體,下意識覺得那塊尋常的毯子,配不上他。
他應(yīng)當配這天地間最好的東西。
就算淪為尸體,也當配最好的棺材。
然后,她便想起來了這口棺材。
多了這樣一口品質(zhì)上乘的棺材,生生不息陣很快又重新布置了出來,郁嵐清仍舊沒有忘記自己一開始的決定。
她要將眼前人復(fù)活!
陣紋重新亮起,沈懷琢看得不由怔住。
雖是幻境,但他已經(jīng)看到了徒弟的決心。
他不由聯(lián)想到,倘若有朝一日自己真正死去,徒兒會怎么做。
只怕會比現(xiàn)在更加不愿接受現(xiàn)實,更加瘋狂的,想要將他復(fù)活!
又或者是那一句,質(zhì)疑幻境時所說的“既然他已死去,我又何必獨活”……
一想到這,沈懷琢一向鎮(zhèn)定的心神,驀地慌了。
無論哪一個選擇,都不是他想看到的結(jié)果。
他想讓徒弟,在他死后好好地活下去。
不想讓徒弟費盡周折只為讓他活過來,終其一生為此奔波,更不想徒弟放棄希望,選擇為他陪葬。
光是想到那樣的場景,他便忍不住心痛。
生而為神,這是他心底頭一次涌現(xiàn)出這樣的情緒。
也是他頭一次,質(zhì)疑起自己一直以來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