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喊他?
知道他真名的人,不是在地下,就是在那片白霧里……
徐真人嚇得一個激靈,神識也刷的一下收了回去。
下一瞬,他便透過窗子,遠遠看到一道有些眼熟的身影。
更熟悉的,是尤長老此刻飛身而出,開口喚對方的名字:“慈微老祖?!?/p>
慈微!
謝慈微!
她還沒死呢?
徐真人從窗口一下子縮回幾步,隨后腳步一閃,就沖進了沈懷琢所在的里間。
早在回風(fēng)川下傳出聲音的同時,郁嵐清就已拔劍出鞘。
徐真人身影閃現(xiàn)至里間的剎那,她的劍氣也隨之而至,察覺是自己人,才為繼續(xù)向前掃去。
徐真人腳步一頓,看著那道從自己眼前一寸撤回的劍氣,后怕地拍拍胸口,“郁小友,你這劍氣掌控得是越來越好了!”
也虧得掌控得好,要不他老人家所剩不多的頭發(fā),豈不是保不住了?
“誰叫你如此莽撞?!?/p>
如此不客氣的言論,自然不是出自郁嵐清口中。
就在徐真人入內(nèi)的時候,靠在椅背上閉目的沈懷琢已經(jīng)睜開了眼。
見他醒來,徐真人絲毫不在乎他方才那句仿佛帶著責(zé)怪的話語,三步并作兩步就直接撲到了他座椅前,“快,沈道友!”
“快將你的神識散開,遮掩我的氣息!”
徐真人一邊說著,一邊極力縮小存在感,將自己的氣息完全蜷縮在沈懷琢身旁。
“……”沈懷琢的神識早已在睜眼時散開,這時又向外擴散了些許,將回風(fēng)川內(nèi)的兩道身影也籠罩其中。
那兩道身影,其中一個是從寒玉輦飛出去的尤長老,另外一位則是一名身著廣袖素袍,面容清冷的女子。
女子的表情有些僵硬,眼睛里卻透出幾分希冀的光彩。
此刻正看向尤長老問:“瑤華宮弟子?”
尤長老恭敬地回答:“回慈微老祖,弟子尤麟,如今是瑤華宮的外事長老。弟子已故的師祖流霜,乃您師兄繼云老祖之次徒?!?/p>
“原來是繼云師兄之后?!蹦潜粏咀鳌按任⒗献妗钡呐勇勓灶h首,眼底露出一抹了然,隨即目光一掃,便向寒玉輦所在的方向看來。
身為一件品級不俗的飛行法寶,寒玉輦本身就有隔絕視線與神識的禁制,不過這些禁制還不足以阻擋慈微老祖的神識。
見她神識掃來,沈懷琢目光微凝,擋了回去。
在他有意識的控制下,對方的神識只能看出寒玉輦內(nèi)有他們幾人存在,卻無法看到,更無法感知到徐真人的身影與氣息。
徐真人能夠感受到,自己的神識如同滄海中的一粒粟米,被沈懷琢浩瀚的神識所覆蓋。
緊接著,那道探向寒玉輦的神識便縮了回去。
徐真人悄悄松了一口氣。
沈懷琢挑眉向他看去,“認識?”
徐真人面色一僵,點了點頭,接著后知后覺露出幾分驚詫,“認識是認識,只是我沒有想到,如今她也還活著……”
他自己活著,那是因為他曾修煉到大乘境巔峰,僅差一步就能渡飛升雷劫。
且寶蓮宗祖上富貴,曾傳下過一些稀世珍寶,其中便有一瓶珍貴的極品壽元丹,雖說曾經(jīng)被某一代敗家的祖上送出去了一半,但到他這一代,剛好還剩下最后一枚。
他還未筑基之時,就被師祖和師尊喂著吞服了那顆丹藥。
后來等到師祖和師尊相繼離世,他才知曉,原來他們并沒有服用極品壽元丹。
這最后一顆珍貴的丹藥,被他們留給了他。
想得遠了,總之有這兩種因素疊加,他才能夠壽命悠長,活到如今也沒有壽命耗盡的感覺。
但謝慈微……要是沒記錯的話,當年就是他快渡劫的時候,她才剛修煉到化神境?
化神,可活不了千歲。
“她也突破大乘了?”若是將修為一直壓制在大乘境,不再提升觸及天道的限制,說不定還真能活上這么久。
倒是個聰明的。
不過也不奇怪,她年輕時就很聰穎,不然也不能隔著那么多境界,將他戲耍得團團轉(zhuǎn)……
“觀氣息,她處在煉虛與合體之間。”沈懷琢如實說道。
“倒是也有不少長進?!毙煺嫒宋⑽Ⅻc頭,眼底接著露出幾分疑惑。
不過,煉虛境也能活上千歲?
“莫非她也得了什么延長壽命的丹藥?”
沈懷琢深深看徐真人一眼,突然問道:“誰告訴你,她還活著的?”
徐真人僵在原地,滿臉錯愕。
整個人呆了一息,才重新找回聲音,“沈道友,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沈懷琢語氣沉著:“她的身上已無生機?!?/p>
“???”
“怎會如此……”
徐真人低聲念叨了幾次,想要向寒玉輦外看看,又怕自己離開沈懷琢身邊氣息便會泄露出去。
若被發(fā)現(xiàn),也不知要如何解釋。
到底是嘆了口氣,停在原地沒有挪動腳步。
沈懷琢提醒他,“不必躲了,外面的人已經(jīng)離開?!?/p>
徐真人聞言,站直身子,往窗邊挪了一步,果然見到回風(fēng)川中只剩尤長老一人身影。
他心中不由生出幾分悔意,早知方才應(yīng)該仔細瞧上一眼。到底也是故人,不管曾經(jīng)關(guān)系如何,如今還能在這修真界中見到一位故人,也是不易。
“沈道友,你可否能看出來,她到底是何情況?”
徐真人話音剛落,便聽外間聲音傳出,是尤長老已經(jīng)回到了寒玉輦中。
沈懷琢向里外間相隔的門旁打出一道靈力,這單獨隔出來的里間,便又化入了外間當中。
看到沈懷琢已經(jīng)醒來,尤長老面上的忐忑比先前更深了兩分,面露歉意地說道:“可是方才的動靜吵醒了沈道友?”
沈懷琢沒有回應(yīng),他便當自己是猜對了,連忙解釋:“沈道友,方才那位……慈微老祖,是我?guī)熥娴膸熓?,她老人家已在回風(fēng)川底閉關(guān)多年。我也不知她今日為何忽然現(xiàn)身,驚擾沈道友休息,著實抱歉?!?/p>
沈懷琢微微點了下頭,接著直接開口問道:“你們那位老祖,身上怎無生機?”
“……”徐真人震驚了。
這種話還能直接開口詢問?
沈懷琢挑了下眉。
有何不可?
尤長老張了張嘴,隨后趕忙解釋:“沈道友莫要誤會,我們這位老祖并未修行邪功。當年她老人家肉身被毀,只余神魂,于是依附在一具機關(guān)人偶身上,僥幸活了下來。這些年閉關(guān)也是為了融合神魂與這具新身,她已閉關(guān)多年,原本宗內(nèi)以為她老人家已經(jīng)……沒想到……”
未盡之言,自然是以為她老人家已經(jīng)隕落了,沒想到竟還活著!
尤長老眼底隱含的忐忑與擔憂,也不單是因為自家老祖驚擾到了沈懷琢的清靜。
而是,他雖然沒有明確告訴別人,可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們這位老祖已經(jīng)在此地閉關(guān)了長達千年之久!
方才看到對方的身影出現(xiàn)在回風(fēng)川,他也是愣了好幾息才反應(yīng)過來,現(xiàn)在整個人尚處于震驚中未回過神。
這事,還得盡快告訴宗主才行。
“尤長老若有要事,大可先行去辦,我等可以游覽,無需作陪。”沈懷琢如是說道。
尤長老連忙搖頭,“沈道友說得哪里的話。道友乃我瑤華宮貴客,在下的任務(wù)便是陪好道友?!?/p>
“那這老祖出關(guān)一事,無需稟報你家宗主?”
這倒是需要的。沈懷琢話音落下,尤長老連忙告了聲罪,之后退至寒玉輦外那兩位金丹境瑤華宮弟子身旁,取出傳音玉符,聯(lián)絡(luò)自家宗主。
一時間,寒玉輦中只留下他們一行自己人。
徐鳳儀有些疑惑地問:“師尊……我方才怎么聽著,瑤華宮那位老祖喊的名字有點耳熟……”
徐擒虎在旁提醒:“上次在舊址蓮池畔看到,那位與師尊容貌極像的老祖,就叫徐煜。”
“是啊,師尊,這是怎么回事?”徐鳳儀點點頭。師兄妹二人同時詢問般地看向徐真人。
修士少有記性不好的,更別提方才徐真人聽到慈微老祖喊出“徐煜”二字時的蹊蹺反應(yīng)。
要說慈微老祖口中的“徐煜”,與他們寶蓮宗那位名叫“徐煜”的先輩沒有關(guān)系,他們是不相信的。
“嗯……這……”徐真人尋思了一下該如何編,之后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沒錯,為師聽過瑤華宮慈微老祖的名號,她與怎么寶蓮宗那位先輩確實有幾分瓜葛?!?/p>
郁嵐清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徐真人所在的方向,隨后眼觀鼻鼻觀心,坐在師尊身旁不曾開口。
徐真人沒有捋了一下下巴上稀疏的胡須,接著說道:“你們還記得,為師先前說過的那位敗家子先輩?”
“記得。”徐鳳儀與徐擒虎同時點頭。
徐鳳儀跟著問道:“莫非就是徐煜前輩?”
“那倒不是!”徐真人急忙否定,接著道:“那位敗家子先輩當年追求的心上人,姓謝。而瑤華宮的慈微老祖,原本也姓謝,正出自同一個謝家,乃是當初那位謝仙子的晚輩?!?/p>
“俗話說吃一塹長一智,謝家先祖坑了寶蓮宗那么多東西,寶蓮宗的先輩們自然會提醒晚輩小心提防謝家人。徐煜……前輩當初在外歷練時與瑤華宮慈微老祖結(jié)識,得知慈微老祖是謝家人后,便起了遠離的心思,哪知那位慈微老祖騙人的技術(shù)了得,后來又屢次多番與徐煜前輩偶遇,從他身上誆騙走諸多丹藥,其中甚至還有一顆珍貴的渡厄丹。”
“后來徐煜前輩痛定思痛,與她斷絕往來,一心苦修,百年之內(nèi)便沖擊到了大乘之巔,渡天劫離開?!毙煺嫒苏f到這里有些心虛地又捋了一下胡須,之后感慨:“說起來這都是距今千年的事情了,沒想到一千年過去,瑤華宮這位慈微老祖竟然還未隕落,樣子也與千年前相差無幾?!?/p>
摸著自己沒剩幾根的胡子,又想到同樣稀疏的頭頂,徐真人有些心塞。
都是活了上千年的老家伙,憑什么謝慈微那廝還貌美如花,而他卻像個糟老頭子?
轉(zhuǎn)念一想,那是機關(guān)人偶所化的身軀,這絲心塞又轉(zhuǎn)變?yōu)橐唤z更微妙的情緒,徐真人捋著那幾根胡子沉默不語。
徐鳳儀和徐擒虎,卻是有些疑惑地問:“師尊,您怎知曉慈微老祖容貌千年未變?”
徐真人一哆嗦,險些將自己珍貴的胡須扯斷。
將手放了下來,微微舒出一口氣,他這才臉不紅心不跳地回答:“當然是因為,為師曾經(jīng)在宗門祖上傳下來的東西里,看到過她的畫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