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
北梁的大將石堅(jiān)和盛白率大軍同行,繞道直取陰河城。
他們已經(jīng)打探過了,這里唯有一名梁左的老將在固守,十分好攻破。
奈何,他們路上遇見兩車趕去陰河城的大燕百姓。
看樣子,是聽說大軍的方向,故而趕忙去投靠,庇護(hù)自身安危的。
只是沒想到運(yùn)氣不好,被石堅(jiān)和盛白的大軍抓了個正著!
幾個坐在驢車上的大燕百姓,面色憔悴蠟黃,裹著的氈帽都破了洞,冒著破爛的棉絮。
他們都是窮苦人家出身,看見黑壓壓的北梁大軍,也嚇破了膽。
為首那老漢護(hù)著家人,嘴里懇求著:“諸位行行好,殺了我,放過我的家人,我的孫兒才剛剛滿月,求求你們了?!?/p>
他兒子也甘愿站出來,陪他一起赴死,只求放過家里的老婆子和媳婦、妹妹。
那媳婦的懷里,抱著個裹的厚實(shí)的嬰孩。
縱觀他們穿的十分輕薄,然那孩子卻里三層外三層地裹起來。
石堅(jiān)和盛白高坐馬背,對視一眼,目光都如出一轍的冷漠。
石堅(jiān)露出詭異的嘲弄神情。
“這位老伯,你可知,你們燕軍,當(dāng)初在靈湖城屠了我們多少北梁人?”
可憐的老漢哪里知道,惶恐地?fù)u頭。
石堅(jiān)陡然厲色:“六萬!整整六萬!那些人當(dāng)中,也有如你孫兒一樣的嬰孩,他們照樣沒有放過他,你憑什么覺得,我們會放過你們?”
老漢聞言,撲通一聲跪下,跟兒子一起,磕得頭破血流。
“大人,饒命啊大人!”
他身后,老嫗抱著家里的兩個女子,哭的驚恐悲涼。
石堅(jiān)將刀扔在老漢面前。
“若你能殺了你兒子,我們就放你孫兒一命!”
盛白看他一眼,沒有制止。
老漢怔怔地看著地上的大刀,淚水順著蒼老的面容滑落,花白的頭發(fā)飄在空中,額頭上的血,幾乎染紅了地上的積雪。
“爹!動手吧!”他兒子撿起大刀,讓他握在手里,狠狠地要刺向自己。
老漢拼了命的掙扎,嘴里不住地喊:“兒?。∧銈?yōu)楹我@樣,殺人的不是我們,屠城的也不是我們,我們什么都沒做過??!”
他被逼急了,抓緊大刀,轉(zhuǎn)身就要劈向石堅(jiān)的馬兒。
卻在這時,將軍盛白操刀而出,霎那間鮮血迸射,老漢的頭顱在地上滾了兩圈。
“爹!”“爹——!”
慘叫聲此起彼伏。
老漢的兒子紅了眼:“我殺了你們!”
他沖上前,也被盛白一刀劈在肩膀上,雙膝撲通一下跪了下去。
石堅(jiān)嘲諷的笑聲回蕩在風(fēng)聲中。
“燕人的命就是賤,豬狗不如,還妄想求情,可笑!”
盛白對他說:“少跟這幾個人浪費(fèi)時間,全殺了,前方就是陰水城,進(jìn)去屠個痛快!”
梁左必定不是他們兩個的對手。
石堅(jiān)點(diǎn)頭,正拉起弓箭,要射向驢車上的幾個女人和嬰兒。
就在這時,不遠(yuǎn)處傳來咚咚的動靜。
是馬蹄踏在雪地上,鏗鏘有力的聲音。
在四周茫茫雪原上,回蕩的尤為響裂。
“是誰來了?”盛白瞇起眼睛,有些警惕。
石堅(jiān)說:“多半又是來送死的?!?/p>
夕陽下,一騎身影驟然出現(xiàn)在不遠(yuǎn)處低矮的雪坡之上,背上的紅纓槍上,那紅纓隨風(fēng)而動。
她猛地一勒韁繩,胯下駿馬揚(yáng)蹄長嘶,馬蹄踏碎坡上積雪。
大概是疾馳狂奔趕來的,她口中吐著茫茫白霧,將面容氤氳模糊。
此人只穿了一襲素色勁裝,外罩半舊青襖袍,墨發(fā)高束,在凜冽寒風(fēng)中飛揚(yáng)。
殘陽的金輝傾瀉在她身上,為她周身鍍上了一層冰冷而耀眼的光邊,好似自天際踏光而來。
那雙漆黑凜冽的鳳眸,隔著一段距離,隔著北梁的五萬精兵,直直地盯在了石堅(jiān)和盛白的臉上。
那目光中沒有憤怒,只有一種近乎深入骨髓的殺意,讓人膽寒。
盛白被這突如其來的注視看得心頭一緊,瞇起眼睛厲聲喝問:“來者何人?”
許靖央唇邊勾起一絲極淡的弧度,充滿睥睨與輕蔑。
“你,還不配知本將姓名?!?/p>
話音未落,她手腕似乎極輕微地一動。
盛白瞳孔驟縮,他甚至沒看清對方用了什么,只覺一道厲氣直撲面門!
他心下大駭,幾乎是下意識地猛地抬起手中戰(zhàn)刀格擋在身前!
卻并沒有想象中的暗器碰撞之聲。
一片細(xì)長的竹葉,緩緩飄在了地上。
然而,幾乎是同一時間,盛白感到臉側(cè)某一處冰涼,隨即傳來火辣辣的刺痛。
他難以置信地抬手一抹,指尖赫然染上一抹鮮紅!
尋常竹葉,經(jīng)她之手射出,竟快如疾箭。
即便他格擋得及時,可葉子還是擦著他的刀鋒邊緣掠過,在他臉上劃開了一道細(xì)長的血口!
石堅(jiān)就在盛白身旁,將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他臉上的神色被凍得僵白,眼睛瞪圓。
忽然,石堅(jiān)破音呼喝:“是神策!她是許靖央!”
北梁將士下意識就想逃。
盛白一把揩去臉上的鮮血,怒道:“怕什么!她只有一人,我們五萬精兵,還打不過?列陣,殺了她!”
一時間,北梁精銳像潮水般,從四面八方?jīng)_向許靖央。
許靖央毫不猶豫,反手自背后取下那桿紅纓長槍。
此前征戰(zhàn),她多以長劍迎敵,然而,她最擅長的,除了摘葉飛花之外,便是槍法。
自西越亡國之后,她曾在心中立下規(guī)矩。
此后沙場之上,盡量不用紅纓槍。
只因這兵器一旦入手,便如狂龍出閘,殺意奔涌難以遏制,只會越戰(zhàn)越狂,越殺越興,直至徹底沉溺于那令人戰(zhàn)栗的征伐快意之中。
她的心,仿佛天生便是為這滔天戰(zhàn)意而生。
此刻,許靖央望著前方如潮水般涌來的北梁敵軍,鳳眸之中,終是揚(yáng)起了盛放的寒芒。
忍了這般久,今日,終于可以放開手腳,殺個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