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jīng)撫養(yǎng)過許柔箏的神婆——陶姑婆,被官府抓入了大牢。
原本沒她什么事,險些讓她乘船逃了。
官府卻收到一封匿名信,這才使人將那老婆子抓進官府。
幾個殺威棍下去,陶姑婆就哭著招了。
多年來,她利用“神鬼”的名義,向各家夫人或是外室,兜售坊間禁藥,稱之為“偏方”。
迷藥、情藥等等,應(yīng)有盡有。
她還向官府哭著交代。
“我就養(yǎng)過許柔箏一段時間,但也是收了孫爭言的銀子才那么做的,后來許柔箏找我買軟骨散,說要害昭武郡主,但我當(dāng)時不知道,否則我也不可能把藥給她……”
她交代了不少事,許柔箏在她這兒,拿過縱情藥,軟骨散,還有之前給范二公子吃的銷魂散。
種種罪行,罄竹難書。
不少私底下見過她的世家大婦們皆怕她將自己買過藥的事情抖露出來。
所以陶姑婆進監(jiān)牢的第三天晚上,就忽然暴斃死在了牢里。
孫爭言的案子牽扯太大了,陸家鐵了心要把所有相關(guān)的人都拽出來。
從而又查到了馮老夫人身上。
年過七十的老人,跪在官府里被審了兩個時辰。
因著官府沒有找到她參與謀劃孫爭言通奸的證據(jù),故而在第二日被放出大牢。
即便如此,馮家仍因馮窈窕而受罰,全族男丁,為官者降一品,為商者交罰銀三千兩。
若交不出來,自然只能坐牢了。
許靖央聽寒露說,馮老夫人從官府出來以后,當(dāng)場就昏了過去。
醒來之后,就派人來郡主府,萬分誠懇地想要見她。
許靖央自然是沒有見。
只讓寒露帶去一份只有五十兩的盤纏,和一句話。
“我跟馮家的恩怨兩清了,讓她不必擔(dān)心,也不必來求什么情?!?/p>
至于廣平侯府。
聽說廣平侯跪在皇帝的面前發(fā)毒誓,自己并不知道許柔箏是奸生女。
否則他根本不會讓自己的兒子納這樣的女人為妾。
石文霖更是直接躲在家中,嚇得生了一場病,連門都不敢出了。
五月十六。
孫爭言即將被斬首,皇后卻仍不解氣,故而官府給孫爭言和許柔箏戴上鐐銬,拉他們游街示眾。
雨剛停,青石板路上積著渾濁的水洼,倒映出灰蒙蒙的天。
街道兩側(cè)擠滿了人,嘈雜的咒罵聲混著雨后潮濕的泥土氣,壓得人透不過氣。
孫爭言戴著沉重的木枷,踉蹌走在最前頭。
他只穿著一件臟污的中衣,赤足踩過碎瓷和爛菜葉。
那張曾經(jīng)儒俊的臉如今灰敗如死人,眼神渙散,嘴角還掛著干涸的血沫。
許柔箏跟在他身后,一步一踉蹌,腳踝上的鐵鏈發(fā)出咔咔的動靜。
她臉上刺著“奴”字,傷口結(jié)了暗紅的痂,更讓原本就有傷疤的面孔顯得更為猙獰。
不過她始終低著頭,即便百姓們?nèi)觼頎€菜葉,也仍不敢抬起臉面。
她怕別人說她丑,說她難堪。
有頑童故意將泥巴甩在她臉上,她也不擦,只是低著頭盯著地面,仿佛這樣就能把自己藏起來。
忽然,人群騷動起來。
“是昭武郡主!”
許柔箏渾身一顫,下意識抬頭看去。
長街盡頭,許靖央一襲月白騎裝,金冠束發(fā),正策馬而來。
雨后初晴的陽光落在她身上,勾勒出挺拔清冷的輪廓。
她眉眼如刀,英氣逼人,身后跟著一隊神策軍,馬蹄踏過水洼,濺起的水珠都像是鍍了層金邊。
百姓們自動讓開一條路,有人甚至跪地行禮。
拉著鐐銬的官差們,竟主動停下來讓路。
許柔箏僵在原地,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她看著許靖央從自己面前經(jīng)過,連個眼神都沒施舍給她,仿佛她只是路邊的一灘爛泥。
旁邊的百姓們議論。
“昭武郡主這是要去哪兒?”
“聽說雷將軍要帶著神策軍回邊關(guān)了,皇上特許郡主送他們?!?/p>
“皇上真是器重郡主,不過也正常,昭武郡主即便不再是大將軍,也是神策軍里的無冕之王!”
無冕之王……
這四個字深深刺痛了許柔箏。
她忽然想起,一年前,許靖央剛回京時,她曾悄悄地躲在暗處偷看許靖央。
彼時許靖央剛從邊關(guān)歸來,帶著一身未及洗去的烽煙和霜寒。
她悄悄躲在廊柱后偷望,本是想去看她沒有炭火,不得吃食的狼狽慘狀。
然,卻只見許靖央獨坐庭前,單薄的素袍被朔風(fēng)撕扯得獵獵作響。
碎雪撲簌簌落滿肩頭,她卻如青松磐石般閉目凝神,任由寒氣在眉睫凝出霜花,紋絲不動。
那截裸露在袖口的手腕瘦可見骨,卻繃著刀刻般的線條。
分明是女兒身,偏生比滿朝冠帶更擔(dān)得起萬丈凌云意!
許柔箏驚訝,她憑什么還能這么從容鎮(zhèn)定?
胸中有丘壑,立馬振山河。
這句詩好似為她而生。
那個瞬間,許柔箏心中生出無限嫉妒。
從小陶姑婆就告訴她,女人只有牢牢地把握住男人,才能立足這世間。
所以許柔箏幼時就知道怎么利用男人心疼弱小的心理。
來了威國公府,她討好威國公,把握許鳴錚。
十年。
整整十年啊。
她占著許靖央的閨房,穿著許靖央的錦衣,享受著本屬于許靖央的母愛。
她甚至成功讓那個本該屬于許靖央的家,變成了自己的巢穴。
可許靖央只是出現(xiàn),就讓她如此嫉妒地發(fā)狂,恨不得許靖央去死。
馮窈窕說,她這么貌美,就是做皇妃的命。
如果許靖央真的戰(zhàn)死疆場,馮窈窕會利用許靖央的戰(zhàn)功,幫她鋪路,讓她能傍上太子。
許柔箏設(shè)想過千百種可能,如何不著痕跡地取代鄧若華成為太子妃,如何一步步蠶食許靖央留下的一切。
那些深夜里反復(fù)推敲的計謀,那些對著銅鏡練習(xí)的楚楚姿態(tài),本應(yīng)讓她穩(wěn)操勝券。
可許靖央回京那日,命運突然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
接下來她走的每一步都在失去。
許柔箏不甘心,好不甘心!
她肺里像是忽然燒起了一團火,死死地盯著許靖央騎馬遠去的背影。
忽然,許柔箏發(fā)狂地大喊:“我才是昭武郡主!許靖央用妖術(shù)換了我們的命運,是許靖央偷走了我的人生,她是妖怪,你們快將她抓?。 ?/p>
曾經(jīng)夢里,她高高在上,許靖央只能被碾成腳下的泥。
她借著親情的軟肋,許靖央根本毫無還手之力。
那樣美好的夢,一定是她原本的命運。
“許靖央!你這個小偷!”許柔箏被官差按在布滿泥濘的地上,仍然歇斯底里地猙獰怒吼,“你偷走了我的幸福、我的人生!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許柔箏忽而神情瘋癲地大笑:“本該是我上戰(zhàn)場,也該是我揚名立萬,而你只配跪在我腳下,哈哈哈!”
一轉(zhuǎn)眼,她又大哭起來,嘴里哆嗦喊著:“我的鳳冠霞帔,我的錦繡前程……”
官差猛地呵斥:“發(fā)什么瘋,丑奴一個!”
百姓們更為唾棄,將菜葉紛紛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