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卷著雪沫,撲打在長隨城灰暗的墻磚上。
戰(zhàn)鼓轟然擂響,穿透呼嘯的寒風,在這霜雪里隆隆作響!
八萬精兵猶如黑色的潮水,伴隨著戰(zhàn)鼓,向前穩(wěn)步推進。
盾牌手在前,長槍兵緊隨,弓弩手壓陣,龐大的軍陣在雪原上移動,肅殺而有序。
城頭上的北梁守軍頓時陷入更大的恐慌。
“快!放箭!扔滾木!”副將聲嘶力竭地呼喊。
稀稀落落的箭矢從城頭射下,大多無力地釘在神策軍的盾牌上。
滾木也遠不如往日密集。
許靖央策馬在后方,將這一切看得分明。
她抿唇,鳳眸漆黑。
顯然她的計策奏效了,長隨城守將大軍的內(nèi)部紛爭,還有連日來的恐懼,嚴重削弱了他們的防守。
蒲原在主帳中聽到震天的鼓聲和喊殺聲,臉色鐵青地沖了出來。
他幾步奔上城樓,看到下方如烏云壓境般的神策軍陣,頓時一陣鮮血逆流的冰涼感!
“頂住!都給本將頂??!援軍馬上就到了,”蒲原抽出戰(zhàn)刀,咆哮著,“擅離職守者,斬!動搖軍心者,斬!”
他的親兵隊立刻揮刀砍翻了幾個驚慌失措,還試圖后退的士兵。
紛亂的場面,被蒲原暫時用血腥手段鎮(zhèn)壓了。
北梁的弓箭馬上變得更密集了一些,幾塊巨石被推下,在神策軍的陣型中砸出小小的凹坑。
許靖央冷靜下令:“改換策略!告訴弩車營,集中火力,轟擊左側(cè)那個箭塔。”
命令迅速傳達,沉重的弩車被推上前線。
“放!”副將大喝一聲。
隨著一聲令下,數(shù)支巨大的弩箭破空,呼嘯而去,精準地射向左側(cè)的箭塔。
霎那間,木石飛濺,箭塔劇烈搖晃,上面的弓箭手慘叫著跌落。
“就是現(xiàn)在!”蕭賀夜猛地揮手,“左翼先鋒營,跟我上!云梯準備!”
他親自率領(lǐng)一支精銳,如同離弦之利箭,冒著陡然增強的箭雨,快速沖向城墻。
將士們見王爺都如此勇猛,便更是悍然無畏!
他們扛著云梯,向前猛沖。
蒲原也發(fā)現(xiàn)了這個突破口,聲嘶力竭地調(diào)兵遣將:“補上!快給我補上左邊!弓箭手!瞄準那個沖在前面的將領(lǐng)!那是他們的寧王,殺了他,封侯拜相!”
他認出了蕭賀夜。
更多的北梁士兵被驅(qū)趕著涌向左側(cè),箭矢也變得集中。
然而,就在北梁的注意力被狂攻左翼的蕭賀夜吸引時,許靖央動了。
她再次揮動令旗:“中軍盾陣,向前推進二十步,弓弩手全力仰射,壓制城頭火力!”
右翼負責突襲的都是神策軍。
他們立刻發(fā)出震天的吶喊,做出猛攻的姿態(tài)。
只見,弓弩手射出的箭矢如同飛蝗,潑灑向城頭,壓得北梁守軍抬不起頭!
蒲原果然中計,以為右翼才是主攻方向,又將一部分兵力調(diào)往右側(cè)。
就在他分兵的這一刻,左翼的蕭賀夜已經(jīng)沖到了城墻下!
“架梯!”蕭賀夜聲音威而有力,在喊殺聲中依然清晰。
一架架云梯被豎起,牢牢鉤住城垛。
蕭賀夜口銜戰(zhàn)刀,一手持盾,第一個向上攀爬!
城上的守軍慌忙探身,想要推倒云梯,卻被下方神策軍精準的箭矢射中,瞬間慘叫著倒下。
滾燙的油汁澆下來,蕭賀夜用盾牌死死抵住,動作只是稍一遲緩,便繼續(xù)向上攀登。
幾個輕功掠步,他已借著云梯,猛地躍上墻頭。
蒲原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了致命的錯誤。
他居然兩次誤判了對面主攻的方向,實在是被許靖央逼急了!
“快!去左邊!殺了爬上來的人!”蒲原紅著眼睛,親自帶親兵隊沖向左側(cè)。
但為時已晚。
蕭賀夜躍上來,戰(zhàn)刀揮出凜冽的寒光,瞬間將兩個靠近的北梁將士劈殺!
正因為他以先鋒般的勢頭打前陣,為后頭的將士們爭取了更多的時間!
很快,一個,兩個……十個,甚至更多的精銳隨著蕭賀夜攀上城頭。
將士們揮刀廝殺,與奔涌來的的北梁守軍展開激烈的搏斗。
突破口也在此時被打開了!
許靖央在下方看得分明。
她知道,決勝的時刻到了。
“全軍聽令!”她的聲音內(nèi)力沉穩(wěn),通達四方,“先鋒已登城!隨我殺入長隨!”
“殺!”
積蓄已久的戰(zhàn)意徹底爆發(fā)!
許靖央一騎當先,在她身后,是如同決堤洪流般的將士們!
更多的云梯被架起,將士們?nèi)缥浵伆闩矢蕉稀?/p>
沖車也被推向城門,猛烈撞擊著包鐵的城門,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巨響。
城上的北梁軍徹底崩潰了。
前有虎狼之敵登城,下有大軍猛攻,內(nèi)部更是軍心渙散。
不斷有北梁守軍丟棄武器,哭喊著向后逃竄,任憑副將如何砍殺也無法阻止。
蒲原揮舞著戰(zhàn)刀,渾身浴血,紅著眼多番下令,卻發(fā)現(xiàn)已是徒勞。
不斷有厄訊傳來,城門被破,副將被砍殺在他眼前!
身邊的親兵越戰(zhàn)越少,許靖央帶來的人卻越來越多。
“將軍!守不住了!南門也被突破了!”一個滿身是血的校尉踉蹌跑來。
蒲原身體一晃,險些栽倒。
他環(huán)顧四周,雪花飄落在他染血的臉頰上,瞬間融化。
曾經(jīng)堅固的長隨城,此刻四處火起,殺聲震天。
他看到的是一張張絕望恐懼的臉,好像在風雪中聽到了無數(shù)人的哀嚎。
周圍倒下的,都是他的同袍。
他數(shù)次分神,眺望長隨城外,那條谷道。
幻想中的援軍沒有出現(xiàn)。
他困守長隨城近一個月,朝廷竟狀若未聞。
跑出去的趙督軍,也沒有再回來,原來,他早已是棄子!
“蒼天負我!蒼天負我??!”
蒲原仰天狂嘯,聲音凄厲悲愴,充滿了無盡的憤懣與不甘。
他一生謹慎,曾出色地立下赫赫戰(zhàn)功。
卻沒想到,他以為最容易的戰(zhàn)役,會最終成為他的敗仗!
敗得如此徹底,如此迅速。
敗給了一個女人的奇謀,敗給了自家的內(nèi)亂,敗給了這遲遲不到的援軍!
他踉蹌提劍,低頭時卻看見,許靖央一身銀鎧,已經(jīng)策馬穿過破開的城門,進入了城內(nèi)。
她銀甲紅袍,在紛飛的雪花中異常醒目。
進了城,她也沒有急著上來與他決一死戰(zhàn),而是冷靜地指揮著軍隊清剿殘敵,甚至沒有向他這邊看一眼。
徹底的失敗感淹沒了他。
在這樣的女將眼里,她居然從沒將他當做對手。
蒲原慘笑一聲,橫刀于頸。
鋒利的刀刃,曾破過大燕的城池,也斬過無數(shù)燕人的頭顱。
可此刻,他用來劃開了自己的喉嚨。
鮮血瞬間噴涌而出,染紅了腳下的白雪和墻磚。
蒲原高大的身軀晃了晃,最終重重倒在城樓上,圓睜的雙目望著灰暗的天空,雪花無聲地覆蓋而上。
蒲原緩緩閉上眼睛,也是此刻,長隨城,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