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綏拱手:“是?!?/p>
他彎腰,抓住趙晏的衣領(lǐng)。
趙晏仍不可置信,自己就這么被舍棄了。
他聲音嘶?。骸盎噬?,皇上!卑職請求陳情!”
大太監(jiān)不耐煩地揮動拂塵:“蒙侍衛(wèi),快些將他帶走,別讓他臟了殿前白玉階。”
蒙綏扛著趙晏,將他丟進了京城外的垃圾與殘雪堆積起來的角落中。
趙晏深陷其中,沒有力氣再掙扎。
蒙綏冷冷瞧著他,這些日子,趙晏嘴角一直在滲血。
他活不久了。
“你活該?!泵山椪f罷,轉(zhuǎn)身離去。
寒風(fēng)卷著碎雪,刮過都城偏僻的角落。
垃圾與污雪堆積如山,散發(fā)出腐朽的氣味。
趙晏深陷其中,渾身劇痛,冰冷也逐漸侵蝕他僅剩意識。
他像條被遺棄的野狗,趴在穢物中動彈不得,口中鐵銹般的血腥味彌漫不散。
可是,他好不甘吶!
明明不該是這樣的,他怎么會落得這個下場?
到底為什么!
他在心中無聲地嘶吼,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他不夠努力嗎?不夠狠嗎?為何命運待他如此不公!
若能重來……若能重來一次,他絕不會輸給許靖央!
就在這時,一輛華美的馬車緩緩駛過。
車簾被一只枯瘦的手挑起,簾后露出一張瘦削而精明的臉。
是昔日西越皇叔,如今的北梁閑官,宇文疇。
當(dāng)初西越滅國后,他帶著一群愿意追隨的西越貴族和將士們,投靠北梁,被封了個閑散官員。
雖相當(dāng)于俘虜,可日子過的還算舒坦。
看見趙晏,宇文疇目光露出幾分痛快。
宇文疇笑聲譏誚:“活該啊,像你這樣背信棄義、左右搖擺的小人,合該有此報應(yīng)!當(dāng)初我們早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東西,幸好從未輕信于你,沒想到你被張將軍趕出來,竟又投靠了北梁,哼,卑鄙無恥?!?/p>
趙晏艱難地抬起頭,眼神冷冷:“你說什么?”
宇文疇怎么會知道這些細節(jié)?
宇文疇以為他想裝作無辜,便更是冷笑。
“怎么,你真當(dāng)我們是傻子?當(dāng)年你表面與我們合作,背地里卻遞假軍報想坑害西越!”
“幸虧我們早有防備,沒上你的當(dāng)!你既不仁,就休怪我們不義!”
“你那些通敵叛國的鐵證,正是我們親手交給張將軍的,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了,你才得到應(yīng)有的報應(yīng)!”
趙晏瞳孔驟縮,渾身猛地一顫:“……是你們揭發(fā)的我?”
“不然呢?”宇文疇瞇起眼睛,目光如毒蛇,“難不成你真以為,你那點伎倆能騙過所有人?像你這種兩邊都想討好的墻頭草,根本不可能成事!”
說罷,他啐了一口,重重甩下車簾:“走!”
馬車緩緩離去。
趙晏不知從哪生出一股力氣,竟掙扎著從垃圾堆中爬起,踉蹌追出幾步。
“停下!你說清楚……你說清楚!”
可他傷勢太重,沒幾步就重重摔倒在冰冷的雪地中。
周圍零星幾個百姓紛紛避讓,以為是個發(fā)了瘋的乞丐。
趙晏徒勞地伸出手,看著馬車漸行漸遠。
真相竟是這樣……
不是許靖央告的密!從來都不是她!
是他自己心虛慌張,遭西越暗中揭發(fā),卻將這一切歸咎于她!
就因這一個錯誤的恨,他步步走錯,最終萬劫不復(fù)!
“啊——?。?!”趙晏崩潰呼嚎,無力地手拍打自己的頭,可所有動作都是軟綿綿的。
極致的悔恨與崩潰如利刃般,狠狠地刺著他的心。
最終,趙晏癱倒在地,猛地噴出一大口鮮血。
為什么臨死前讓他知道真相,他寧愿這輩子都被蒙在鼓里,至少,他心里能好受些。
可他現(xiàn)在全然接受不了,東躲西藏的下場,竟是他自己親手促成。
趙晏悔的將牙齦都咬出了血。
傍晚,寒風(fēng)呼嘯,周圍行人少了許多。
有兩個身影靠近一動不動的趙晏,將他抬起來,連忙跑過兩條小巷,塞進了馬車里。
馬車內(nèi),趙曦看見奄奄一息的哥哥,嚇得大吃一驚。
“哥,你怎么了!”
趙晏尚存最后一絲氣息,卻無力動彈。
那兩個身影,自然是他培養(yǎng)的心腹鐵面人。
“督軍,這是您之前準備好的行囊和錢財。”鐵面人將東西送進來,“卑職等人不能護送您了,就此保重!”
趙晏給自己留了一條后路。
他也怕北梁卸磨殺驢,故而隨時準備帶著妹妹隱姓埋名地離去。
折騰了這么久,他忽然很想回到大燕的京城,見一見父親。
趙晏抬起手,兩個鐵面人便讓車夫駕車離去。
“哥,我們到底去哪兒?”
“先藏起來,等大戰(zhàn)平定,我們悄無聲息地回大燕?!壁w晏虛弱地說罷,劇烈咳嗽,更多的血順著嘴角溢出。
他活不長久了。
可他放心不下趙曦,一定要親自把趙曦安頓好。
然而,趙曦聽了他說的話,卻問:“難道,你不打算讓我回軍營去了?”
趙晏看著她,聲音沙啞難聽:“許靖央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你是我的內(nèi)應(yīng),你回去只是送死?!?/p>
趙曦擰眉:“你居然沒有殺了許靖央!那你折騰這么多事,都是白費功夫嗎?既然如此,何必叫人將我?guī)?,你真是連累死我了!”
趙晏怔了怔,沒想到,自己的親妹妹竟然不感謝他的維護,開口便是指責(zé)。
他實在太過虛弱,連訓(xùn)斥的口吻,也顯得有氣無力。
“你必須聽我的,否則你現(xiàn)在回去,是送死?!?/p>
趙曦咬牙:“你知不知道,皇上許諾我了,只要我立功,回京后他會將我許配給寧王為王妃!”
趙晏沒想到,她竟變得如此愚蠢。
看著趙曦,趙晏呵呵地笑了,鮮血順著嘴角流下來,他那雙眼睛充斥著嘲弄。
“曦兒,這些年父親真的沒有把你教好,你居然是一個如此天真愚蠢的人!”
趙晏說罷,咳嗽起來。
他想喝水,伸手去拿水囊的時候,趙曦故意將水囊拿起來,不給他。
“你憑什么說我蠢?”趙曦生了氣,有意折磨他。
趙晏壓著心頭怒火,說話也更直白,不講情面了起來。
“你立功,立什么功?你來到邊關(guān)以后,以為我不知道嗎,你一事無成!你嫁給寧王,要跟許靖央爭么,她文武雙全,你爭得過她?八輩子也趕不上!”
趙曦最恨別人說她不如許靖央。
沒想到,這話有一天,會從自己親哥哥的嘴巴里說出來。
她冰冷痛恨地瞪著趙晏:“哥,你可真虛偽,痛恨她又夸她,難道,我不是被你連累,才會變成奸細、內(nèi)應(yīng)的嗎?”
“要不是你,我早就立功了,現(xiàn)在你把我?guī)ё?,是想毀了我的前程?!?/p>
趙晏覺得她無可救藥。
他捂著心口:“你給我下車,既然你這般想回去,那你就回去,我倒要看看,憑你的本事,能怎么立功!”
本以為,趙曦會馬上就走。
誰料,她眸光森森的,帶著點詭異的神色瞧著他。
好像夜色中忽然亮起來的鬼火。
趙晏心頭有了不好的預(yù)感:“你想干什么?”
趙曦語調(diào)陰幽,眼中深處彌漫著一種不可言喻的瘋狂。
她喃喃道:“你說得對,我還沒有真正立功過,趙晏,若我砍了你的頭帶回去,許靖央還怎么說我是奸細?他們只會夸我,大義滅親,皇上自然也會認可我的功勞?!?/p>
一個十多年沒有回過家,感情早已淡漠,且奄奄一息的哥哥,和能成為王妃、立軍功揚名的機會,孰輕孰重,趙曦心中瞬間有了決定。
趙晏一怔,眸色震動:“你敢!滾下去!”
然而,趙曦拔出之前趙晏給她護身的匕首,朝他猛地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