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身著鎧甲時(shí),比之往日周正平靜的模樣,多了幾分銳氣,眉眼間的凌冽,很似那征戰(zhàn)沙場已久的將帥。
剿匪本就是見血的活,寧芙便是不用看,也知他鎧甲之下,定然有不少傷。
“勞煩陸公子了?!睂庈降馈?/p>
陸行之多看了她一眼,她比往日,要消沉些。
又有小乞丐上前討要吃食,寧芙正要給,陸行之卻冷眼看著那乞兒,后者便慢慢退向遠(yuǎn)處,敢怒而不敢言。
“四姑娘的馬車,跟著我?!标懶兄仡^道。
寧芙頓了頓,心中雖不忍,但還是放下了簾子。
“涼州山匪太多,若是乞丐能輕而易舉要到吃穿之物,便會淪為山匪斂財(cái)?shù)墓ぞ?,山匪為了謀利,涼州的乞丐,也會越來越多。”
陸行之在車外同她解釋道。
“我猜到了。”且不提別的,并非所有貴門都是和善之人,若是讓他們養(yǎng)成了討食的習(xí)性,沖撞了貴人,便有可能失去性命,于有的人而言,這些人不過是螻蟻。
“寧大人已在努力改變他們的境遇,等這涼州城,各方勢力平定,山匪盡剿,百姓便能安居樂業(yè)?!标懶兄馈?/p>
一地若無地頭蛇,從某種程度而言,卻也是不行的,若地方斗爭得太過厲害,帶來的便是無盡的危險(xiǎn),燒殺掠奪,數(shù)不勝數(shù)。
路過一處路段時(shí),雜物堆疊成山,只堪堪一匹馬能行進(jìn),馬車難以通行。
陸行之下了馬,掀開簾子,道:“四姑娘坐我的馬,我牽你過去。”
“我?guī)Я撕眯〇|西?!睂庈降?。
“會有人給四姑娘送到府上去。”陸行之看了一眼馬車中的包裹。
“有給你的衣物,給我外祖母做時(shí),我也給你做了兩件。”寧芙道。
陸行之看了她片刻,卻是難得笑了一下,道:“多謝四姑娘?!?/p>
下一刻,他單手將寧芙抱上了馬。
這馬傲得不行,不愿屈居外人之下,有些躁動,待陸行之揚(yáng)了下馬鞭,那馬兒憤憤,倒是不動了。
“要不我還是下來走著去吧?!睂庈降?,這馬的性子可不好,瞧著比宗肆那匹還要壞,上一世,她就從馬上摔下來過。
陸行之極淡的彎了下嘴角,道:“有我在,四姑娘不必?fù)?dān)心?!?/p>
兩位下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陸大人何時(shí)對女子如此貼心過,又聽聞陸大人從世子那爭取來涼州剿匪的機(jī)會,便是為了加快晉升,以求娶心儀之人。
如今看來,倒不像假的,畢竟陸大人對寧大人,也很不一般。
兩人又不禁贊嘆起世子的計(jì)策,分明是以寧四姑娘為餌,換到的卻是陸大人的忠心。
一路上,寧芙有疑惑之處,陸行之都耐心地替她解答。
“那山匪頭子,竟也有女的?”寧芙第一反應(yīng)卻是,女子被逼去干這行,也不知是受了何委屈。
“何止有女的,不少還想讓陸大人去當(dāng)壓寨相公呢,說只要陸大人從了她,便愿被官家詔安。”其中一下屬打趣道,“陸大人這女人緣,教人羨慕?!?/p>
寧芙的心情有些復(fù)雜,卻也知陸行之這般的美男子,是有很多人喜歡的,便是京中女君,也有不少傾慕他的。
等日后領(lǐng)了功,回京受了封賞,瞧上他的女子,只會更多。
寧芙正想著,卻見陸行之正看著自己,似乎在觀察她的反應(yīng),臉立刻就滾燙了起來。
“我并無什么女人緣,那些山匪,只是想哄我就范,以便處置了我?!标懶兄粗溃@便有幾分,像是在向她解釋。
可是何須向她解釋,她也并非是他的妻子,寧芙在心中重重嘆了口氣,升起幾分悵然若失來,不過片刻之后,就重新打起了精神,盤算起正事來。
父親自己,在公事上,是從不肯與外祖母有所牽連的,但眼下外祖母躲過一劫,寧國公府暫時(shí)就不必與康陽公主府,那般撇清關(guān)系了,且若處理得當(dāng),公主府也能撈上幾分功勞,便是再好不過。
她雖有幾分生康陽的氣,卻還是為外祖母著想的,那畢竟是阿母的母族。
寧芙見到寧真遠(yuǎn)時(shí),已是在半夜,中年男人連官服也沒來得及換,顯然是匆匆趕來。
“父親?!币灰姷綄幷孢h(yuǎn),寧芙那顆懸著的心,便放了下來。
“是不是累壞了?這邊簡陋,得委屈你了?!睂幷孢h(yuǎn)自己在涼州,身邊只有四個(gè)仆人隨行,住的府邸也極其簡陋,往常多在外忙于公事,連回來都很少。
只得知女兒要來,才匆忙布置了一間還算過得去的寢居。
“跟父親在一起,便是住在牛棚里,我都能受得住?!睂庈降?。
“若是如此,你阿母還不得休了我?!睂幷孢h(yuǎn)好笑道。
寧芙沉思片刻,與他談?wù)碌溃骸袄罘乓皇?,并未查出什么?!?/p>
寧真遠(yuǎn)卻因她這句話,生出幾分驚訝,如今宗肆回了京,李放一事到底如何,各方還在猜測。
“據(jù)我所知,涼州受三方勢力影響,較弱的兩方共同對抗另一方,外祖母這次大概是不會受到李放一事的牽連,何不借用外祖母的勢力,打亂這個(gè)平衡?!?/p>
一個(gè)已有的平衡間,若是出現(xiàn)了另一股力量,便得重新排兵布陣,以至出現(xiàn)新的格局。
除去三者中,勢力居中的,剩下的強(qiáng)者與弱者,分出勝負(fù),定然不會是問題。
“眼下這平衡,可是有人刻意為之的?!睂幷孢h(yuǎn)意味深長道。
寧芙自然知曉,背后之人是宣王府,這番平衡之下,三方都有求于宣王府,就處處受他制衡。
便是父親外放到此處,宗肆的意思,也僅僅只是讓父親治理此地,改變百姓貧瘠困苦,而非動了這平衡。
“若是涼州此處只有一位說了算,父親治理涼州,也能更省事,且在涼州打下的根基,日后也是能用得著的?!睂庈酱鬼馈?/p>
若三方只剩下了一方,那一方既已安穩(wěn),就會想著開始發(fā)展涼州了,便定不會同父親交惡,反而會同父親捆綁上利益關(guān)系,這條人脈,便是父親回到京中,也還是在的。
寧真遠(yuǎn)自然知道這是天大的利益,不過卻未必能得逞,“宣王府那邊可未必會這么算了?!?/p>
“圣上處置不了外祖母,宣王府如今,就恐怕抽不出身了?!睂庈轿竦溃缃袷请y得的機(jī)會。
“你說的不錯(cuò),不過涼州的事,急不得?!睂幷孢h(yuǎn)心中有了數(shù),卻還需要細(xì)細(xì)斟酌。
“阿諍不日就要回京了?!睂幷孢h(yuǎn)忽然又道。
寧芙的眼睛亮了亮,道:“大約在何時(shí)?”
“你也不必心急,莫約要到你及笄后?!睂幷孢h(yuǎn)道。
寧芙在涼州待了幾日,陸行之來寧真遠(yuǎn)府邸的次數(shù)便多了些。
寧真遠(yuǎn)是極放心陸行之的,且也樂見其成他與女兒接觸,這幾月相處以來,陸行之的品行,他是極其欣賞的,若是能成為自家女婿,那也挺好,不必?fù)?dān)心女兒在夫家受委屈。
陸行之大多時(shí)候,跟她坐在一處雕些小玩意,這時(shí)間,便也打發(fā)過去了。
幾日后,康陽就親自來接人了。
外孫女不理自己,康陽心中自然是難過的,雖她追逐權(quán)勢,追逐了一輩子,可身邊的孩子,她也并非全然不在意。
在想清楚了寧芙是氣自己利用她后,便馬不停蹄來找她了。
尤其是在聽晉王說起,她護(hù)著婧成,一心一意為公主府考慮時(shí),不動容是假的。
“是外祖母的錯(cuò)。”康陽道,“這錯(cuò),外祖母只犯這一次,原諒?fù)庾婺负貌缓???/p>
這事在寧芙心中,并非那么容易就過去了,不過還是同康陽回了雍州,她還是舍不得阿母難過。
在阿母眼中,女子的貞潔,是很大的事,她不想阿母痛苦。
宗肆辦事不利,被敬文帝責(zé)罰一事,也很快傳到了雍州。
與此同時(shí),北地戰(zhàn)事再起,宗肆的責(zé)罰,最終也未落到實(shí)處,只禁了他三月的職。
“不愧是宣王那老狐貍的兒子?!笨店柭湎乱黄遄?,忍不住冷哼了聲,“這么快就學(xué)去了晉王那一套?!?/p>
寧芙只一心想著如何勝她,并未回復(fù)。
康陽嘆了口氣,也未再提宗肆。如今她是哄著外孫女,她卻還是與剛來時(shí),有些不一樣了。
卻說寧芙本該在三月后的及笄禮前就回京中的,不過臨近幾日,生了場病,也就耽誤了。
這一耽誤,她自來雍州時(shí)算起,便一共待了九個(gè)月。
這及笄禮,就先在雍州舉行了一次。
女子一到及笄,便長得飛快,那原本的小女君姿態(tài),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加上因病,又消瘦了幾分,原先的寧芙只是美,卻始終稚嫩了些,而如今,卻是無人能與之相比的大美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