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粹宮的偏殿里,除了皇帝,太后和賢妃,還坐著聞訊趕來的蘭貴妃和淑妃。
莊妃要照顧嘉華公主,不能親自前來,就派了自己宮里的林才人過來打探情況。
馮貴人躺在床上,不知道是不是因?yàn)閯倓偼逻^,一張小臉煞白煞白的,看著虛弱又可憐。
太后說時辰不早了,叫大家各自回去,好讓馮貴人和皇上早些安寢。
又囑咐祁讓說:“你膝下子嗣單薄,馮貴人這胎千萬要照顧好,平時多來看看她,陪陪她,她心情好了,對孩子也有益處?!?/p>
祁讓來得急,沒顧上處理傷口,這會子耳朵后面疼得厲害,心不在焉地答應(yīng)了一聲,便起身送太后離開。
幾位娘娘跟在他后面,都看到了他耳朵后面那圈紫紅的牙印,上面還滲著血。
不用想,肯定是江晚余咬的。
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這么一個人敢咬皇上了。
可是怎么辦呢?
皇上都被咬出血了,也舍不得把她怎么樣。
要不是馮貴人突然有孕,恐怕這會子已經(jīng)成事了。
可想而知,這樣一個女人留在宮里有多可怕。
她現(xiàn)在還羽翼未豐,就已經(jīng)能左右皇帝的情緒,等到將來她生了兒子,長出野心,只怕皇帝都要被她操控,成為她的提線木偶。
到那時,誰還壓得住她?
所以,對于她們這些人來說,那女人要么走,要么死,沒有第三種選擇。
最終結(jié)果,只等明天揭曉。
明天一過,她若走不成,那就得死!
送走太后,祁讓回到馮貴人房里。
馮貴人掙扎著要起來服侍他更衣,被他攔?。骸疤芍?,朕說句話就走?!?/p>
馮貴人臉上的嬌羞退去,愕然看著他:“皇上不是答應(yīng)太后要留在嬪妾這里嗎?”
“你精神不好,朕留在這里反倒影響你休息。”祁讓說,“你好生養(yǎng)著,明日朕讓人送些補(bǔ)品來給你補(bǔ)身子,等你胎像穩(wěn)定了,朕再留宿不遲?!?/p>
“這……”馮貴人還想挽留,他已經(jīng)轉(zhuǎn)身向外走去。
馮貴人看著他沒有半分遲疑的背影,幽怨地嘆了口氣,慢慢躺回到床上。
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自己懷了他的孩子,都不能讓他留宿一晚。
那女人把他傷成這樣,他還要巴巴的回去找她。
難怪后宮的娘娘們提起那女人就如臨大敵,這樣的人要是成了寵妃,哪里還有別人的活路?
祁讓回到乾清宮,并沒有再去找晚余,而是一個人去了南書房。
他腦子里亂哄哄的,像是塞了一團(tuán)麻,總覺得今晚的事有哪里不對勁,就是理不出頭緒。
正想得煩燥,聽到外面響起三更的梆子。
胡盡忠那公雞打鳴般的聲音又響起來:“三更天,天干物燥,小心火燭?!?/p>
祁讓眉心跳了跳,對著外面大聲道:“孫良言,去把胡盡忠叫來。”
“是?!睂O良言在外面應(yīng)了一聲,不大一會兒,就把胡盡忠?guī)Я诉M(jìn)來。
“哎喲喂,我的萬歲爺,都這個時辰了,您怎么還不歇息呀,熬壞了龍體,奴才可要心疼死了。”
胡盡忠一進(jìn)門就把馬屁拍的山響,祁讓幾天沒聽到他這腔調(diào),乍一聽,竟覺得有點(diǎn)親切:“胡二總管這幾日在忙什么,朕都見不著你的面?!?/p>
胡盡忠頓時委屈起來:“萬歲爺,您是不知道,奴才每天晚上打更,白天還要管著那幫小兔崽子,奴才這身子骨都要熬壞了,今晚原打算去宴席上伺候的,熬得太狠,一不小心睡了過去,就給耽誤了?!?/p>
“如此說來,倒是辛苦你了?!逼钭屄唤?jīng)心道。
胡盡忠的眼淚差點(diǎn)掉出來:“皇上能體恤奴才的辛苦,奴才就是累死也高興。”
祁讓知道他慣會裝腔作勢,也不去理會,擺擺手叫孫良言出去,然后才對他說:“你近前來,朕有話問你?!?/p>
胡盡忠連忙低頭哈腰地湊過去,諂媚道:“萬歲爺請講?!?/p>
祁讓就把宴席上的事簡要地和他說了一下,而后問道:“你有沒有覺得這件事有什么古怪?”
胡盡忠的三角眼骨碌一轉(zhuǎn):“沈小侯爺和晚余姑娘該不會從前就認(rèn)識吧?”
祁讓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不動聲色道:“何以見得?”
胡盡忠說:“奴才不知道當(dāng)時具體情況,但沈小侯爺連公主都瞧不上,居然能瞧上一個宮婢,以皇上對他的了解,他是個愿意將就的人嗎?”
祁讓沒回答他的反問,擰眉道:“你接著說?!?/p>
胡盡忠說:“沈小侯爺沒去西北之前,已經(jīng)名滿京城,人稱京城第一美男……”
說到這里打了個補(bǔ)?。骸盎噬蟿e生氣,奴才說的這個第一,是因?yàn)闆]有人敢拿皇上出來選美,否則皇上肯定是第一……”
“行了,朕不在意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你趕緊說正事吧!”祁讓不耐煩地打斷他。
胡盡忠嘿嘿一笑,又接著說道:“沈小侯爺沒去西北之前已經(jīng)名滿京城,多少人家上門提親他都看不上,后來去了西北,又成了名震西北的大將軍,幾年下來仍舊孑然一身,皇上想想,這樣的人怎么會平白看上一個啞巴宮女?”
祁讓心念轉(zhuǎn)動,腦子里那團(tuán)亂麻漸漸有了些頭緒,食指輕叩桌面,示意胡盡忠接著往下說。
胡盡忠觀他臉色,又小心翼翼道:“因著我朝駙馬不得干政,像沈小侯爺那樣的人物,不愿意尚公主也在情理之中,但京城那么多高門貴女,他想娶誰不行?他隨便提一個請皇上指婚,皇上難道會不答應(yīng)嗎,怎么偏偏就只要個宮女呢?他若要其他宮女也就罷了,怎么偏偏是晚余姑娘呢?”
“他也不是非要她,是淑妃先提起的?!逼钭尮实卣f了一句,“淑妃一直容不下那丫頭,這你是知道的?!?/p>
“奴才知道,但有沒有一種可能,是淑妃歪打正著了?”胡盡忠說道。
祁讓驀地坐直了身子,鳳眸微微瞇起:“什么意思,你說清楚一點(diǎn)?!?/p>
“意思就是,沈小侯爺本來就想求娶晚余姑娘的,恰好淑妃當(dāng)眾提起,他就來了一個順?biāo)浦邸!?/p>
祁讓的心怦怦地跳起來,那些他看不清的,以及被他忽略的細(xì)節(jié),在他腦海里慢慢串連起來,形成了一個讓他后背發(fā)涼的真相。
沈長安和江晚余是舊相識。
江晚余一直想出宮,就是為了沈長安。
平西侯府,沈長安。
她每年初雪許下的那個“平安”的愿望,其實(shí)就是平西侯府的沈長安。
這樣一來,一切就能解釋得通了。
很好!
他們真的很好!
他們把他這個皇帝當(dāng)成傻子一樣戲耍!
他們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