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jìn)來的是一個讓她們意想不到的人,以前的淑妃,現(xiàn)在的齊嬪身邊的大宮女柑橘。
兩個人面面相覷,都有點不知所措。
雪盈知道齊嬪素來對晚余不喜,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柑橘姐姐,天都這樣黑了,您這個時候過來,不知有何貴干?”
柑橘沒理她,看著晚余說道:“我們娘娘有話要和晚余姑娘說,請晚余姑娘隨我往永壽宮走一趟?!?/p>
“啊?”雪盈驚呼出聲,“這么晚了,娘娘有什么話要說?”
柑橘輕蔑地瞪了她一眼:“娘娘的事是你能過問的嗎?”
“可是……”
“多嘴!”柑橘厲聲打斷她,“這事與你不相干,你最好老實待著,別給自己找麻煩,我們娘娘又不吃人,不過是想和晚余姑娘道個別,等會兒我自會將她完好無損地送回來,但你要是到處聲張,我就不敢保證她能不能完好了?!?/p>
雪盈臉色發(fā)白,心說后宮那么多主子娘娘都沒露面,齊嬪恨死了晚余,怎么會好好和她道別,說最后再刁難她一回都比這可信。
可是怎么辦?
皇上這會子不在宮里,孫總管小福子也跟他走了,娘娘們不會管晚余的死活,自己又拖著一條瘸腿,還能到哪里去求助呢?
她心中焦急,掙扎著就要下床。
晚余走過去摁住了她,打著手勢叫她不必緊張,自己去去就回。
雪盈抓住她的手,又著急又無奈:“那你自個小心,我等著你回來。”
又對柑橘道:“娘娘傳召,晚余不能不去,但我好歹也是御前的女官,倘若半個時辰內(nèi)姐姐還沒把晚余送回來,我少不得要把事情鬧大,到時候大家都別想好?!?/p>
“你倒是對她上心?!备涕汆托σ宦?,“放心吧,我們娘娘吃不了她?!?/p>
雪盈沒辦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晚余被她帶走。
等到人走遠(yuǎn)了,雪盈左思右想還是不放心,拖著一條腿下了床,拄著拐棍出了門。
孫總管走了,胡盡忠留在乾清宮看家,這個時候,她只能去找胡盡忠了。
可那胡盡忠不是什么好人,以前對晚余好,是想利用晚余拍皇上的馬屁,現(xiàn)在皇上已經(jīng)放棄了晚余,他還愿意多管閑事嗎?
管他呢,行不行的去試一試,總比坐以待斃要好。
她拄著拐棍艱難地往乾清宮去,晚余則被柑橘一路攙扶著到了永壽宮。
這個時辰,各宮各院都已經(jīng)下了鑰,皇上不在宮里,妃嬪們也沒什么指望,便都早早地睡下了。
永壽宮各處的燈也都熄滅了,唯獨齊嬪的寢殿還亮著,看樣子是在等著晚余的到來。
柑橘扶著她走進(jìn)去,站在寢殿門口向里稟報:“娘娘,晚余姑娘來了。”
“叫她進(jìn)來吧!”齊嬪懶洋洋的聲音響起:“你去外面守著,不許任何人接近?!?/p>
“是?!备涕俅饝?yīng)一聲退了出去,吱呀一聲關(guān)上殿門。
晚余深吸一口氣,邁步走了進(jìn)去。
齊嬪坐在床沿,身上還穿著白天的宮裝,頭飾妝容也都沒卸,即便降了位份,仍是那樣明艷高傲,目空一切。
晚余走到她兩步遠(yuǎn)的距離,屈膝下跪,對她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
齊嬪看著她,淡淡道:“你都要走了,何必再給我行此大禮?!?/p>
晚余比劃道:“這幾年承蒙娘娘照拂,晚余感激不盡,粉身碎骨無以為報?!?/p>
齊嬪嗤笑一聲:“我照拂你什么了,我毒啞了你,三天兩頭找你麻煩,打你,罵你,羞辱你,還害你吐血昏迷?!?/p>
“娘娘都是為我好?!蓖碛嘤直葎澋?。
齊嬪定定看她,眼中水霧彌漫:“外面除了柑橘再無旁人,我為你擔(dān)了五年的罪名,如今你要走了,還不肯與我說句話嗎?”
晚余也看著她,淚盈于睫,卻是沒有開口。
齊嬪說:“我知道你謹(jǐn)慎,和徐清盞獨處也不肯開口,但今晚皇上不在,我們是絕對安全的,你還怕什么?”
晚余還是不說話。
齊嬪嘆口氣:“罷了,你不說,我也不勉強你,我照拂了你五年,以后,也請你替我照顧好他,我這一生終究要老死宮中,我沒福氣擁有的人,就交托給你了,我沒福氣過的日子,你們替我一并過了吧!”
晚余的眼淚終于滾落下來,膝行兩步到她腳邊,哽咽地叫了一聲“齊姐姐”。
她已經(jīng)五年沒說過話,乍一開口,聲音干澀又粗啞,像年久失修的木門發(fā)出的聲音。
“真難聽?!饼R嬪嘲笑她,眼淚卻也不受控制地掉下來。
晚余伸手去揉她的膝蓋:“姐姐跪了這些時日,腿還好嗎?”
“徐清盞讓人送了很多藥膏,我跪的時候也帶了護(hù)膝的?!饼R嬪說道。
晚余的淚滴落在她腿上,手上卻沒停,一下一下幫她按揉膝蓋:“是我連累了姐姐?!?/p>
“別這么說,我也不是為了你。”齊嬪仰起頭,驕傲地抹去腮邊的淚,“如果不是他,你的死活都不與我相干?!?/p>
晚余含淚看她:“姐姐還說我,你的嘴最硬?!?/p>
“你走吧,明天我不會去送你?!饼R嬪轉(zhuǎn)過頭,嗓音哽咽,“見了他,記得替我說一聲,我齊若萱,沒有辜負(fù)他的托付。”
晚余瞬間淚如雨下。
沒進(jìn)宮之前的齊若萱,心里偷偷愛慕著沈長安,只是她還沒有機會將這愛戀說出口,就被一紙詔書封為淑妃,進(jìn)宮做了皇帝的女人。
這個秘密無人知曉,連沈長安本人也不知道。
她比沈長安大半歲,兩家是世交,沈長安叫她齊家姐姐。
后來自己被送到祁讓身邊,一度想要輕生,沈長安便托她給自己捎了“我心匪石”四個字。
也是從那時起,齊若萱才知道沈長安有喜歡的人。
她自知自己這輩子都不能離開皇宮,就想要成全她和沈長安。
于是就假裝嫉妒她,給她灌了一碗藥,讓她失去了做妃嬪的資格,也讓皇帝因為愧疚,不再處處刁難于她。
五年來,她每次都會在她最危險的時候出現(xiàn),表面上是欺辱她,實際上都是替她解圍。
她就這樣日復(fù)一日地用自己的方式守護(hù)著她,落下一身的罵名。
可她卻說,幸虧有她,有送她出宮的信念,這日子才能熬得下去。
現(xiàn)在,她要走了,她卻要繼續(xù)留在這寂寞深宮,艱難度日。
“齊姐姐,我這一走,就剩你一個人了。”晚余哭著抱住她。
“一個人怎么了,以后不為你們操心,我還樂得清靜?!饼R嬪笑道,“你走了,沒有人再和我爭寵,我得把我淑妃的位份再掙回來。”
她笑著說出這些話,眼里卻淚光閃閃。
“快走吧,我最見不得人哭哭啼啼。”
她彎腰把晚余拉起來,拉著她走出去,親自為她打開殿門:“去吧,這一走,永遠(yuǎn)都不要再回來?!?/p>
殿門吱呀一聲打開,祁讓高大的身影無聲無息站在門外。
四周皆是黑暗,只有胡盡忠手里一盞燈籠照亮他如殺神般憤怒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