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余聽到沈長安的名字,幾乎沒有半分猶豫,便搖頭說了聲“不想”。
“為什么?”祁讓似乎不信,不罷休地追問。
晚余說:“他有家,有父母親族,臣妾不想他為難,只有徐清盞和臣妾一樣,生是一個人,死也是一個人?!?/p>
祁讓心口一窒,有句話差點脫口而出,卻又生生打住。
他想和她說,她不是一個人,她還有他。
可她都不要他,說出來有什么意思呢?
她根本不稀罕。
“好,朕知道了?!彼活h首,“你先回去吧,朕會讓徐清盞去見你的。”
“多謝皇上。”晚余向他道謝,撐著地想站起來,卻沒有一絲力氣。
在她試了幾次之后,祁讓終于彎下腰,對她伸出了手。
晚余遲疑了一下,伸手握住。
他的手修長白皙,干燥有力,略微用力,就把她拉了起來。
然而,就在那一瞬間,晚余意外發(fā)現(xiàn)他手腕上竟然纏了一圈白布,白布上似乎還隱約滲著血色。
“皇上的手怎么了?”
“沒什么?!逼钭屃⒖虒⑹滞厥?。
晚余卻死死抓住不肯松開,輕飄飄的身子被他帶得一個趔趄。
祁讓不敢再用力,另一只手扶了她一把,迅速拉起袖子,遮住了那一圈白布。
“怎么回事?”晚余問,“皇上怎么會受傷?”
“與你無關(guān)。”祁讓冷著臉道,“朕已經(jīng)應(yīng)允了你,你也不必再假裝關(guān)心朕,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晚余怔住,片刻后,點了點頭:“既如此,皇上保重,臣妾告退。”
她松開了他的手,腳步虛浮地轉(zhuǎn)身,緩慢而吃力地向外走去。
祁讓盯著她搖搖欲墜的背影,冷漠的神情漸漸轉(zhuǎn)變成難以言喻的痛楚,幽深鳳眸蒙上一層水霧。
晚余卻突然轉(zhuǎn)回身,跌跌撞撞奔向他,如飛蛾撲火般撲進(jìn)了他懷里。
“皇上,梨月是不是還沒死,你為什么不讓我見她最后一面,為什么那樣倉促地把她送走,她還活著,但你不想讓我見她是不是,是不是?”
祁讓猝不及防被她撲了個滿懷,連忙伸出雙臂將她圈住。
片刻后,手臂用力收緊,將她密不透風(fēng)地?fù)нM(jìn)懷里,像護(hù)住一個失而復(fù)得的寶貝。
“是不是,是不是?”晚余在他懷里痛哭出聲,語無倫次,“你說話呀,你這么會騙人,你就當(dāng)再騙我一回,告訴我她沒死,她還活著,這一回我愿意相信你,只要你說,我就相信,你說呀……”
祁讓被她哭得心碎,五臟六腑都絞著疼。
可他卻給不了她想要的答案。
他摟著她,默不作聲,任她發(fā)泄。
他想,如果當(dāng)初不是他執(zhí)意要這個孩子,他們現(xiàn)在是不是反倒可以融洽地相處。
剛剛她也說了,從南崖禪院回來后,她是想認(rèn)命的。
如果沒有懷上孩子,可能她就不會被激起逆反心理,也永遠(yuǎn)不會知道他給她喝過假的避子湯。
等過上一段時間,她慢慢接受了他,哪怕沒有感情,至少也可以相安無事。
她就安靜地待在后宮,時不時都被他翻一次牌子,說不準(zhǔn)哪一次,孩子就自然而然地來了。
那樣她也不會排斥,會順順利利把孩子生下來,安安心心地做一個母親。
他白天忙朝政,晚上就去看她和孩子,或者留宿,或者不留宿,隨心而定。
等孩子慢慢長大,她也會變得越來越平和,就算仍舊不愛他,他們之間也有一份不可割舍的親情在維系。
那該多好……
可惜世上沒有如果,一步錯,步步錯。
他深呼吸,逼退眼中水霧,硬著心腸將她從懷里拉開:“不要胡思亂想了,回去好生養(yǎng)著,等你身子養(yǎng)好了,想干什么都行?!?/p>
晚余累到無力,眼淚無聲爬滿臉頰。
祁讓忍著想幫她擦淚的沖動,向外喊道:“小福子,送貞妃回去。”
小福子應(yīng)聲而至,小心翼翼地扶住晚余:“娘娘,咱們走吧!”
晚余最后看了祁讓一眼,抹掉眼淚,絕望地隨小福子離開。
祁讓一直望著門口,直到兩人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到最后,連腳步聲都聽不見了,才緩緩呼出一口氣,坐回到炕上。
“出來吧!”他平復(fù)了一下情緒,向屏風(fēng)后面說道。
屏風(fēng)后面一陣響動,徐清盞和沈長安從里面走了出來。
“你們看到了,也聽到了,不是朕不讓她走,朕也是沒法子了?!逼钭屇笾夹恼f道。
兩人并肩而立,都在極力隱忍自己的痛苦。
徐清盞為著晚余那番話,忍到眼圈都泛起血紅。
“讓她去查吧!”祁讓嘆息道,“朕現(xiàn)在已經(jīng)別無所求,只要她能好起來,把紫禁城拆了都沒關(guān)系?!?/p>
沈長安和徐清盞都沉默著,沒有說話。
“你們是不是在想,早知今日何必當(dāng)初?”祁讓自嘲一笑,“其實朕早該知道的,朕就適合一個人,除了這個皇位,朕什么都留不住?!?/p>
“皇上別這么想?!鄙蜷L安搓了搓臉,沉痛開口,“事情走到這一步,我也有責(zé)任,是我當(dāng)年年少輕狂,以為可以許她一個很好的未來,在她入宮后,仍不肯面對現(xiàn)實,不停地給她期望,如果我那時能狠下心,和她斷了來往,可能一切會和現(xiàn)在不一樣?!?/p>
祁讓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唇角勾出一抹苦笑:“如果重回那個時候,你還會那樣做嗎?”
“會。”沈長安沒有一絲猶豫,“那時的我們,在那個當(dāng)下做出的決定,是我們最想做的,也是我們認(rèn)為最正確的決定,因為我們誰都無法預(yù)測未來?!?/p>
“你呢?”祁讓又看向徐清盞。
徐清盞抿了抿唇,說:“我不后悔,我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是想讓她好,無論她理解還是不理解,無論別人理解還是不理解,我都問心無愧。”
祁讓看著他,忽然很羨慕他。
果然心無雜念的人最坦蕩。
他們?nèi)齻€,可能只有他,最配得上站在那人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