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丐被姜懷玉帶去隔壁院子包扎傷口。
易子川拿著那根發(fā)簪,眼底滿是冰霜,他拿著一塊擦銀布,一下一下的擦著那根發(fā)簪,直到發(fā)簪盯上露出一個清晰的字——宋。
易子川沉默了一會兒,然后捏著手里的發(fā)簪許久,最后,卻只是輕輕嘆了一聲:“這是宋大人的發(fā)簪,那女子,是他身邊的一個小侍女,在去太平縣的路上就消失了,不知道為什么,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站在易子川身邊的秦蒼默了默,然后開口道:“或許,是宋大人有預感會出事,提前將她送走,又或許,她送來的,是假消息!”
一室的沉默。
一直等到姜懷玉回來:“真是惡毒的很,好好的一個小姑娘,被折磨的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皮,又叫人下了毒,賴頭,毒啞,真真是狠的厲害!”
“可有的救?”易子川將手里的發(fā)簪放下,一瞬不瞬的看著姜懷玉。
姜懷玉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能救,那些毒,我都能解,但是她的嗓子,應該是些日子了,要完全恢復,起碼得一年的光景!”
“我們等不起!”易子川垂下眼,看著桌子上的發(fā)簪,“她方才既然能夠?qū)懗瞿菐讉€字,想必是認字的!”
“宋大人向來心善,便是府中婢女也會準許她們讀書認字,想來應該是認得的!”姜懷玉低聲說道。
一直沒說話的夏簡兮,看著面前滿臉冰冷的易子川,微微蹙眉:“你,不相信她?”
“不是不相信,是太過巧合了!”易子川低聲說道,“陛下前腳準許我去往江南徹查宋秦林一案,后腳,便有宋大人身邊的婢女送消息回京,怎么看,都太巧了,巧的就好像,有人專門挖了個陷阱,等著我去跳一般!”
“是真是假,不如過去問問?!毕暮嗁馓ь^看向易子川,“她千里迢迢將消息送回來,身上更是布滿傷痕,若是連問都沒有問,就直接斷定這是個陷阱,那未必對她來說太不公平?!?/p>
易子川微微垂眸,沉思良久,最后看向秦蒼:“去帶他過來吧!”
一旁的姜懷玉正打算說話,卻被夏簡兮攔住:“我們知道她身上有傷,但是她這么費心辛苦的回到邊境想必對她而言,心里的苦遠遠比心身上的傷更痛?!?/p>
姜懷玉作為大夫自然覺得身為一個渾身都是傷的病人,很沒有人性,但正如同夏簡兮所說的那樣,在他給那女子治傷的時候,她似乎更想要去見易子川,若不是他強行摁住,她只怕早就跑了過來。
想明白了這件事,姜懷玉也就不再繼續(xù)阻攔:“那你們盡快問,等問完了就讓她好好休養(yǎng),不能再折騰了,那么瘦小的一個小姑娘,被折騰成這樣還能撿回來一條命,已經(jīng)是福大命大了,再不好好休息便是華佗再世也沒有辦法救回來了。”
易子川知道姜懷玉如果這么說,那女子便已經(jīng)是傷的很重:“等問清楚后,便會把人交給你,本王庫房里的那些草藥隨便你用,只要你能夠把他救活。”
姜懷玉挑眉:“成交!”
得到準許的秦蒼立刻就去將女子帶了過來,他一瞧見易子川第一時間便想跪下,卻被秦蒼攔?。骸澳阃壬系膫呀?jīng)開始潰爛,不能再有碰撞,王爺請你過來只是想讓你將所有的事情說清楚,這些虛禮暫時就不必做?!?/p>
女子愣了愣,隨后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啊啊”了兩聲,又指了指自己的右手,她的右手拇指寸寸折斷,早已經(jīng)握不了筆。
夏簡兮看著她的動作立刻明白過來:“你既然是認得字的,那用沙盤怎么樣?”
女子還沒有反應過來什么是沙盤,一旁的易子川卻立刻明白了過來,他看向秦蒼,隨后開口說道:“去準備一個托盤,在托盤底部裝滿沙子,然后再帶一根筷子過來!”
秦蒼雖然不明就里,但還是乖乖照辦。
東西很快就送了過來,夏簡兮將那個托盤和筷子遞給女子,女子立刻將筷子用兩只手的手腕夾緊,然后在沙盤上一個字一個字的書寫。
易子川看著女子,隨后說道:“接下來我問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女子點了點頭,眼睛亮亮的盯著眼前的易子川。
“你叫什么名字?”易子川看著女子的眼睛,開口問道。
“宋橙!”
宋秦林對身邊的小婢女取名字向來隨性,大多都會隨他姓,然后取一個顏色便是一個名字。
易子川盯著宋橙看了許久,然后緩緩開口:“我記得當初南下你是跟著宋大人一起去的,去的人沒有一個人回來的,你是怎么活下來的?是提前逃走了,還是被抓了?”
“送走!”
“送走?宋大人送你走的?”易子川不由皺眉。
宋橙點頭。
“他為什么要送你走?又為什么偏偏只送你一人走?”易子川藏在袖子的手不由得攥緊,指尖摳破了手心隱隱滲出鮮血。
“路上,救人,我被送去安置病人!”宋橙抬頭看了一眼易子川,“巧合,我活了下來!”
“既然那個時候你就活了下來,為什么你到現(xiàn)在才回來?”易子川緊緊的盯著她的眼睛,生怕自己錯過任何一個訊號。
“我安置好病人后,去了太平縣,大人已故,管事拼死逃出,但受了重傷,簪子和消息都是管事交給我的,我第一時間要跑卻被他們抓住,送去了地下兵廠!”宋橙不由紅了眼。
地下兵廠,光是聽他們心中便大致明白,多半是用來鑄造兵器和屯養(yǎng)私兵的地方。
易子川心中逐漸冰冷,他沒有再問,可宋橙卻一邊哭一邊寫著:“大人冤枉,大人從未做過他們賑災銀的事情,大人是因為發(fā)現(xiàn)了他們的齷齪勾當,才會被他們害死,還給了他這么一個莫虛有的罪名,大人冤枉,大人臨終交代管事,一定要見到王爺,我在兵廠被困整整一年,好不容易才逃出來,身上的東西都被搜刮干凈,這個銀簪,是我藏在頭發(fā)里才偷出來的?!?/p>
一直到這個時候,他們也都明白為什么宋橙的身上會有那么多大大小小,新舊不一的傷口,多半都是在那兵廠里做事時,被人毆打出來的。
宋橙寫完最后一個字便跪在了地上,一下接著一下的磕著頭,眼淚混著血一滴一滴的落下。
易子川早已經(jīng)咬緊了牙關(guān),心中痛恨至極,可現(xiàn)在的他卻依舊只能隱忍,因為沒有證據(jù),沒有辦法直接沖到太皇太后的宮里提刀殺了她。
姜懷玉趕緊將宋橙扶了起來,他用帕子摁住他額頭的傷口:“如今王爺既然已經(jīng)知道了,必然不會讓他們逍遙法外,一定會給宋大人一個交代的,一定會洗清宋大人的冤名,還他一世清白?!?/p>
宋橙的眼睛布滿紅血絲,淚水不受控制的滴落下來。
站在一旁的夏簡兮看著他那副模樣,突然低聲說道:“那么重的傷都沒落過一滴淚,是為了一句冤枉,哭成了這副模樣!”
易子川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隨后看向身邊的姜懷玉:“帶他下去盡快治好她的傷,還有她的啞癥,同時派人保護好她,千萬不能讓她出任何一點差錯?!?/p>
姜懷玉看了一眼易子川,難得的沒有和他拌上幾句嘴,也沒有想著要從他的私庫里面挖一些珍寶出來,只是非常鄭重的點了點頭:“好,她交給我,我一定不會讓她有半點差池?!?/p>
夏簡兮看著身子都在不由自主顫抖的易子川,突然意識到了這位宋大人對他而言是多么重要的存在。
她猶豫了許久,還是開口道:“今日,那易星河突然出現(xiàn)在我們酒樓門口,會不會是因為他發(fā)現(xiàn)了宋橙的身份?”
“若是發(fā)現(xiàn)了,那他便是一路追殺過來的!”易子川緊緊的咬著牙,眼底滿滿的都是殺氣,“他們怎么敢的,屯私兵,鑄兵器,難不成還想圈地封王,自己給自己打個天下下來不成。”
夏簡兮沒有回答。
權(quán)勢二字實在太重,這天底下怕是沒有人能逃脫這兩個字帶來的誘惑。
宋大人作為國舅,更是國之重臣,最后卻死在了賑災的路上,還被蓋上了這么一個罪名,任憑是誰,只怕心里都沒有辦法接受,更何況易子川與這位宋大人有感情豐厚。
“想必你是一定要去江南的了?!毕暮嗁馓ь^看著面前的易子川,突然開口道。
易子川緩緩抬眼看向夏簡兮:“你也聽到了,這件事情沒那么簡單,我想我必須再去一趟。”
夏簡兮沉默許久,隨后說道:“我可以……”
“不可以!”易子川立刻打斷夏簡兮的話,“這么兇險的事情你不可以摻和進來!夏簡兮,你我之間已經(jīng)兩消,而且我已經(jīng)知道幕后真兇是誰,你沒有必要摻和進這趟渾水?!?/p>
“我們護國將軍府本來就與當今陛下放在一起,若是當今陛下有什么事,那想必我們家也保不住,南方是我的天下,我想如果有我在,王爺查起案來會事半功倍?!毕暮嗁馍锨耙徊?,攔住了易子川的去路。
易子川低垂著眼不肯抬頭看她:“本王說了你沒有必要摻這趟渾水,而且本王既然決定了,你也不必再說,縱然你家的生意遍布天下,在江南更是重中之重,可他是謀反,不是你小小一個商戶就能左右的!”
夏簡兮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來反駁,她看著面前的易子川,不說話卻也不肯讓開。
易子川看著一臉執(zhí)拗的夏簡兮,突然笑了一聲:“夏小姐非要去江南,莫不是擔心我會死在那里?!?/p>
“是!”夏簡兮突然開口。
易子川一愣:“你說什么?”
“我擔心你會死在江南,如果你這么一去,就回不來了,那我想我一輩子都會很后悔,而我向來不喜歡做后悔的事情?!毕暮嗁舛⒅鬃哟ǖ难劬?,1字一句的說道,耳朵卻已經(jīng)漲得通紅。
易子川盯著夏簡兮看了很久,最后突然輕輕一笑:“有你這句話就夠了!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后悔,本王可是貓妖轉(zhuǎn)世,有九條命,本王絕對不會這么輕易的死在江南!”
夏簡兮還想要說些什么,卻發(fā)現(xiàn)易子川已經(jīng)趁著她走神的時候推開了門。
“易子川!”
“等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