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簡兮一行人到了別院以后,夏茂山翻身下馬,現(xiàn)在門前許久,直到夏簡兮走到她身邊:“爹爹要進(jìn)去看看嗎?”
夏茂山頓了頓,隨后搖了搖頭:“我就不進(jìn)去了,這里頭大多都是女子,我一個糙老爺們進(jìn)去,難免會嚇到她們!”
夏簡兮抬頭看向自己身邊的夏茂山,沉默了片刻隨后說道:“是爹爹帶著人馬將她們從水深火熱的煉獄中救出來,她們又怎么會害怕爹爹呢?”
夏茂山沉默了半晌,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我一個武將,身上都是煞氣,不進(jìn)去了,我在這里等你便是!”
夏簡兮知道,夏茂山有他自己的考量,便也沒多說什么,自己帶著時薇和瑤姿便進(jìn)了別院。
別院中的人早就得到了要搬去安養(yǎng)堂的消息,早早就開始收拾東西,夏簡兮一進(jìn)門,便瞧見桃花娘子正帶著幾個女子,幫忙收拾院子里的一些被褥。
這些被褥本就是新買的,如今自然也是要帶了去的,只是那些女子們身上大多都有些或大或小的傷口,桃花娘子心疼她們受了那么大的罪,便帶了幾個未曾離離開汴京的姐妹們來幫她們收拾行囊。
“娘子今日來的好早!”夏簡兮瞧著桃花娘子,笑著走了過去。
“在府里待著閑著也是閑著,想著這里要搬家,多半人手不夠,便來幫點忙!”桃花娘子穿著輕便,動作間,偶爾還能瞧見她手臂上或深或淺的傷疤。
夏簡兮瞧著桃花娘子額頭上的汗水,頓了頓,隨后說道:“娘子身上的傷,可好全了?”
“還有些疤!”桃花娘子笑了笑,“不過,虧了這身疤,我也徹底告別了以前的身份,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桃花娘子很不喜歡她的過往,對她而言,那些過往就像是午夜的噩夢,年復(fù)一年,日復(fù)一日的糾纏她,不肯放過她。
如今,桃花娘子已死,她也可以脫去那身虛假的皮囊,安安穩(wěn)穩(wěn)的過下半生,而身上的這些疤痕,對她而言,就更像是擺脫過往的勛章。
夏簡兮瞧著桃花娘子的眼睛,她可以感覺到,桃花娘子是真的開心,她輕輕的笑了一聲,隨后低聲問道:“那不知道,日后,我是要叫你靈南娘子,還是叫你江夫人?”
鐘靈毓秀,東南之秀。
靈南,是江一珩為她取得新名字。
至于江夫人,便是那江一珩心急的厲害,瞧見好不容易給桃花娘子換了身份,后腳便請了媒婆上門選日子,生怕一個不小心,這等了大半輩子的媳婦又跑了。
靈南娘子靦腆一笑:“叫什么都好,叫我桃花也不礙事!”
夏簡兮看著靈南娘子,隨后笑道:“從那日起,苦命的桃花娘子便不在了,如今在我面前的,便會是那個下半生順風(fēng)順?biāo)撵`南娘子,那我自然也不好再叫你桃花,我還是喚你靈南娘子,好不好?”
靈南娘子的眼眶紅紅的,但臉上卻滿滿的都是笑容:“好!”
就在二人說話的時候,從里院走出來一個面色蒼白的女子,夏簡兮只看了她一眼,便認(rèn)出,她是那一日突然產(chǎn)子的女子。
買她生子的那對夫婦,受了處罰,夫婦二人都挨了板子,據(jù)說被打了個半死,還賠了大半的家產(chǎn),雖然依舊不公,但到底,也算是給了她一個交代。
女子緩緩走到夏簡兮面前,她盯著夏簡兮看了好一會兒,才低頭行禮:“夏小姐!”
夏簡兮看著她消瘦的身形,微微蹙眉:“怎么不在屋子里休息,出來做什么?”
“屋子里悶得很,她們都在收拾東西,說我剛出月子,幫不上什么忙,現(xiàn)在哪兒都有人催我回去躺著,我覺得煩悶,便出來走走!”女子看著夏簡兮,微微勾了勾唇角,隨后說道。
夏簡兮盯著女子看了半晌,她記得她的名字,很好聽,叫李詩禾。
她父親是個秀才,身子不好,早早過世,她剛剛十四,便嫁給了她的丈夫,剛成婚不到一年,她的丈夫就被強(qiáng)征,最后不僅人沒回來,連帶著她,也受盡了磨難。
“她們也是為了你好!”夏簡兮看著李詩禾,輕聲說道。
面對一個剛剛失去孩子的母親,不論是誰,說話都會變得格外的小心翼翼。
李詩禾自然察覺到了夏簡兮的拘謹(jǐn),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個略帶幾分寡淡的笑容:“我知道,你們都擔(dān)心我會傷心,所以很小心,不敢跟我提生產(chǎn),月子,還有孩子這些字眼,可是……有些事情,不是不提,就會忘了的!”
作為承受過一次生產(chǎn)之痛的母親,她身體的每個角落,都在告訴她,她有過一個孩子。
只是,她甚至都沒能看到那個孩子一眼。
“王爺身邊的那位公子,將賠償送到了我的手里,真是……好大一筆錢?。 崩钤姾套猿耙恍?,“我都不敢想象,原來一個孩子,可以值那么多錢?。 ?/p>
夏簡兮沒有說話。
她只是看著面前的李詩禾,她說的話很涼薄,也很難聽,可即便如此,夏簡兮還是從她的言語中,聽到了失去孩子的絕望和痛苦。
“夏小姐,你知道我的孩子在哪里嗎?”李詩禾突然抬眼緊緊的盯著夏簡兮。
夏簡兮被李詩禾這個目光嚇了一跳,下一瞬,靈南娘子便立刻上前,一把將夏簡兮攔在了身后:“李詩禾,你有發(fā)病了是不是!”
李詩禾卻只當(dāng)沒瞧見靈南娘子,依舊直勾勾的盯著夏簡兮:“是夏小姐親手抱走她的,夏小姐肯定知道他在哪里,對不對?我辛辛苦苦生下他,可我卻連他長什么樣子都不知道,夏小姐總是見過的,你同我說說,說說!”
靈南娘子攔住李詩禾,眼中除了憐憫,更多的卻是失望:“李詩禾,你清醒點,那個孩子是你自己不要的,既然不要了,你就該放下!”
聽到靈南娘子這番話的李詩禾突然就掩著臉蹲下,淚水很快就從她的指縫里漏了出來:“可是,我什么都沒有了,沒有家,沒有親人,什么都沒有了!”
李詩禾的哭聲很是壓抑。
但卻是這里所有人的心聲。
永昌侯一死百了,可她們呢,她們逝去的家人不會回來了,受過的苦難也會死死的扒在她們的記憶里,她們失去了所有,只留下一條命。
靈南娘子聽著她的哭聲,蹲下身緊緊的抱著她:“傻姑娘,我們都是你的家人啊,你怎么就什么都沒有了,你還有我們?。 ?/p>
李詩禾哭著哭著,便在靈南娘子的懷里睡了過去。
靈南娘子立刻便叫來了幾個女子,將李詩禾背了回去。
等到一切都收拾好以后,靈南娘子才看向夏簡兮:“嚇壞了吧,她坐月子的時候,因為孩子的事情一直哭,便落下了月子病,有些瘋瘋癲癲的,姜大夫給開了藥,好了許多,只是時不時還是會這樣,姜大夫說她這是肝氣郁結(jié),傷到了,短時間內(nèi)沒那么容易好,只得慢慢調(diào)理!”
這個事情,夏簡兮倒是聽說了,只是李詩禾發(fā)病的樣子,她卻是第一次看:“娘子費心了!”
“都是女人,命苦的很,能幫一些是一些!”靈南娘子說著,便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就在夏簡兮不知道說什么的時候,她的身后突然出來了轱轆的聲音,她下意識的回頭,果不其然瞧見了被秦蒼慢慢推著過來的易子川。
夏簡兮看著易子川這幅樣子,有些詫異:“搬家這點小事,也值得王爺親自來一趟?”
“怎么,本王不該來?”易子川看向夏簡兮,勾了勾唇角。
靈南娘子很有眼力見的對著易子川行了個禮,隨后便帶著人迅速離開了這里。
靈南娘子一走,易子川便突然換了個臉色,他抬眼看向面前的夏簡兮:“你殺了夏語若!”
易子川這句話,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夏簡兮一愣,下意識的回頭看向瑤姿,卻發(fā)現(xiàn),瑤姿也正好看了過來,她正對著自己搖頭。
“我的暗衛(wèi),如今倒是被你給收買了,動手殺了人也不見得上報!”易子川看向站在夏簡兮身后的瑤姿。
瑤姿心虛的低下了頭。
夏簡兮立刻往邊上走了一步,將瑤姿擋在了自己的身后:“人是我逼她去殺得,與她沒什么關(guān)系!”
易子川看著猶如老母雞一般,護(hù)在瑤姿身前的夏簡兮,挑了挑眉:“夏語若身上的錢財,不曉得是不是被人給撿走了,沒了錢財,便被京兆府定為劫殺案,倒是不會找到你哪里去!”
夏簡兮看著面前的易子川,微微蹙眉:“既然瑤姿未同你說過,那王爺怎么知道是我做的?”
“夏小姐莫不是忘了,瑤姿是我的人!”易子川笑了一聲,“她的功夫可都是本王手底下的師傅們教的,她殺人的手段,便是本王瞧不出來,秦蒼他們還能看不出來嗎?”
聽到這話。瑤姿哀怨的目光立刻掃向秦蒼,心虛的秦蒼突然就變得很忙,東看看西看看,就是堅決不看對面的瑤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