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家三小姐蘭珠兒的及笄禮剛過不久,本該是肆意爛漫的年紀(jì),卻要在紅妝的簇?fù)硐?,嫁入謝家。
她坐在銅鏡前,看著鏡中一身鳳冠霞帔的自己,眼眶紅得像浸了血。
“爹說了,戰(zhàn)王心里只有云青璃一人,連裴明珠那般家世都入不了他的眼,我去了,不過是個妾?!彼讣膺箶[,金線繡成的牡丹被捏得變了形,“可我……我就是不甘心?!?/p>
陪嫁的嬤嬤嘆了口氣:“小姐,戰(zhàn)王要走了,帶著妻兒去邊關(guān),往后能不能回京城都難說。謝家公子雖不如戰(zhàn)王顯貴,可謝三公子溫文爾雅,又是真心待您,嫁過去不受委屈的。”
蘭珠兒猛地將頭上的珠釵拔下,擲在妝臺上:“真心?他不過是為了救他大哥,才應(yīng)下這門親!我蘭家的女兒,憑什么要做別人權(quán)衡利弊的棋子?”
話雖如此,吉時一到,花轎還是抬進(jìn)了謝家。
拜堂時,蘭珠兒全程垂著眼,連看謝玉珺一眼都不肯。
直到送入洞房,紅燭搖曳,她才像脫力般癱坐在床沿,死死咬著唇。
謝玉珺推門進(jìn)來時,正撞見她偷偷抹淚。
他一身喜服未脫,卻沒上前,只是在桌邊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
“你若不愿,今夜不必勉強。”他聲音溫和,沒有半分新郎官的急切,“我知道你心里有人,也知道這門親事委屈了你?!?/p>
蘭珠兒猛地抬頭,眼里滿是驚訝。
謝玉珺放下茶杯,目光坦然:“蘭家需要謝家的承諾,謝家需要蘭家的援手,這是交易,我不瞞你。但我向你保證,一日夫妻,百日恩,往后我絕不會虧待你。你若實在不愿,等過了這陣,我便向長輩稟明,放你自由?!?/p>
蘭珠兒愣住了,她以為他會像旁人一樣,仗著新婚之夜強迫自己,卻沒想到會聽到這樣一番話。
她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最終卻只是別過臉,悶悶道:“不必了,嫁都嫁了?!?/p>
謝玉珺沒再強求,只拿了床被子鋪在旁邊的軟榻上:“你睡床,我睡這里?!?/p>
紅燭燃了半宿,蘭珠兒躺在床上,聽著軟榻那邊平穩(wěn)的呼吸聲,心里亂糟糟的。
她恨這門親事,恨父親的絕情,更恨自己沒勇氣去追戰(zhàn)帝驍,可謝玉珺的體貼,卻像一根細(xì)針,輕輕刺破了她滿肚子的怨懟。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謝家就傳來了動靜。
下人匆匆進(jìn)來稟報,說流放的旨意已經(jīng)到了,半個時辰后就要啟程去冀州。
蘭珠兒還沒從新婚的恍惚中回過神,就被謝玉珺扶起來:“收拾幾件換洗衣物即可,其他的到了冀州再置辦?!?/p>
她看著他有條不紊地指揮下人打包,看著謝家人一個個面色平靜地準(zhǔn)備登車,忽然覺得荒誕。
昨天還是張燈結(jié)彩的喜堂,今天就要舉家流放,而她這個剛過門的媳婦,竟也要跟著去那蠻荒之地。
“你……不后悔嗎?”蘭珠兒忍不住問,“為了一門不情愿的親事,為了救大哥,賠上自己的前程,值得嗎?”
謝玉珺回頭看她,晨光透過窗欞落在他臉上,眉眼溫潤:“沒什么值不值得的。謝家人,從來都是共進(jìn)退。至于你……”
他頓了頓,嘴角揚起一抹淺淡的笑,“到了冀州,換個地方生活,或許不是壞事。”
蘭珠兒看著他轉(zhuǎn)身去幫長輩搬東西的背影,忽然想起昨夜他說“不會虧待你”時的眼神,心里那點不甘,竟悄悄淡了些。
所有人都早早準(zhǔn)備好了。
侯府只留下了一個看門的老仆人。
謝玉珩將戰(zhàn)星河的牌位一起帶上馬車。
雖說她沒有進(jìn)謝家的祖墳,但他們沒有和離,那就是他的嫡妻,牌位會一直供奉在謝家。
“然然,我們走吧!”謝玉珩回頭看了眼偌大的侯府,然后轉(zhuǎn)身扶著王嫣然一起上了馬車。
……
車隊緩緩駛出京城城門時,蘭珠兒掀起車簾回頭望了一眼。
那座困住她心思的皇城越來越遠(yuǎn),而身邊這個溫和的男人,正低頭給她遞過一塊溫?zé)岬母恻c。
“路上顛簸,墊墊肚子?!?/p>
蘭珠兒接過糕點,指尖微燙。
或許,去冀州的路,也沒那么難走。
謝家全部都要流放。
此刻,在朝堂上,裴家不甘心。
認(rèn)為不應(yīng)該流放到一起,女眷應(yīng)該分別流放。
但蘭仕林今天上朝了,他只是淡淡說了一句,“裴大人,皇上決定的事,哪能朝令夕改?甚至已經(jīng)下了,就沒有收回的道理,再說了,謝氏一族保家衛(wèi)國,鞠躬盡瘁,難不成你們裴家想趕緊殺絕?”
裴大老爺,裴嵐之,裴遇的父親。
聞言只能干瞪著他。
元御帝因為這件事已經(jīng)很頭疼,好不容易有蘭仕林出面解決,就不想再提。
畢竟留著謝家還有用。
“好了!此事到此為止?!?/p>
“無事退朝吧!”
就在這時,太子戰(zhàn)帝辰率先出列,錦袍玉帶襯得他面容肅穆,語氣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懇切:
“父皇,戰(zhàn)王兄軍功彪炳,是我南凌的柱石。如今北境安穩(wěn),荊州苦寒偏遠(yuǎn),實在不必讓王兄再去受那份罪。依兒臣看,不如將王兄留在京城,輔佐父皇處理朝政,也好讓兒臣等多向王兄討教?!?/p>
話音剛落,二王爺戰(zhàn)帝蒼立刻附和,他斜睨著殿下的空位,語氣帶著幾分刻意的熱絡(luò):“太子殿下說得是!王兄這些年在外征戰(zhàn),身子早該好好調(diào)養(yǎng)。再說京中尚有幼兒,總讓他們跟著王兄顛沛流離也不是辦法,留在京城才是正理。”
五王爺戰(zhàn)帝昭也跟著起身,拱手道:“兒臣附議。王兄手握重兵,若長期駐守邊關(guān),難免讓人心生揣測。不如收回部分兵權(quán),留京任職,既顯父皇體恤,也能讓朝野安心?!?/p>
四王爺戰(zhàn)帝玄,七王爺戰(zhàn)帝冥紛紛站出來附議。
幾個平日里明爭暗斗的王爺此刻竟異口同聲,句句不離“體恤”、“安穩(wěn)”,實則字字都在算計戰(zhàn)帝驍?shù)谋鴻?quán)。
滿朝文武看得明白,這是太子一黨怕戰(zhàn)帝驍離京后擁兵自重,想趁他未走先削了他的羽翼。
元御帝坐在龍椅上,手指摩挲著玉扳指,臉色沉得像要滴出水來。
他何嘗不知這些兒子的心思?
可戰(zhàn)帝驍?shù)谋鴻?quán)是自己親手給的,如今若是輕易收回,難免寒了邊關(guān)將士的心。
更重要的是,他還需要戰(zhàn)帝驍牽制西域的勢力,不能把人徹底綁在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