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西裝袖口的紐扣,目光落在卿意緊繃的側臉上,喉結動了動,似乎想說些什么。
卿意卻先一步抬眼,澄澈的眼眸里一片清明。
她抿了抿唇,聲音平靜:“周朝禮,你想清楚了再來找我談。”
“我們之間該說開,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云里霧里地耗著?!?p>不論是恨、是誤會,都應該說清楚。
話音落下,她沒有再看周朝禮的反應,轉身便走。
周朝禮僵在原地,指尖的力道逐漸加重,直到紐扣邊緣硌得指腹發(fā)疼,才緩緩松開手,望著卿意消失在走廊拐角的背影,眼底翻涌著復雜的情緒。
次日清晨。
第一縷陽光透過醫(yī)院病房的窗戶,落在白色的床單上。
卿意提著保溫桶走進病房時,母親李婉慧正坐在床邊,輕聲給病床上的舅舅李林成掖著被角。
李林成臉色蒼白,原本硬朗的身軀因重病變得消瘦,連呼吸都帶著幾分虛弱。
“舅舅,我?guī)Я四鷲鄢缘男∶字??!?p>卿意將保溫桶放在床頭柜上,小心翼翼地打開,一股溫熱的香氣彌漫開來。
她盛了一碗,遞到李林成面前,聲音放得輕柔。
李林成緩緩睜開眼,看著眼前的外甥女和妹妹,眼眶微微發(fā)紅。
他動了動嘴唇,聲音沙?。骸坝肿屇銈冑M心了,這病……真是拖累你們了?!?p>李婉慧握著他的手,強忍著鼻尖的酸澀,搖了搖頭:“說什么拖累,我們是一家人。”
“你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好好配合治療,其他的都別想?!?p>李林成卻沒接話,目光轉向李婉慧,語氣帶著幾分急切:“婉慧,你跟卿景?!x婚的事怎么樣了?官司還沒結束嗎?”
提到卿景福,李婉慧的臉色瞬間黯淡下來。
她抿了抿唇,指尖微微顫抖:“還在打,他不肯放手,非要分李家的財產,這些日子一直在跟我們爭?!?p>卿意端著粥的手頓了頓,隨即沉下眉,眼神變得銳利:“媽,您別擔心,我已經在聯(lián)系最好的律師了,一定不會讓他得逞的?!?p>李婉慧深吸一口氣,閉上眼,再睜開時,眼底滿是疲憊與無奈:“說到底,還是孽緣,當初怎么就瞎了眼,跟了他這樣的人?!?p>病房里的氣氛瞬間變得沉重。
李林成看著卿意,沉默了片刻,忽然開口問道:“卿意,你老實跟舅舅說,這次我器官移植的前期準備,是不是周朝禮在幫忙?”
卿意握著勺子的手緊了緊,沒有隱瞞,輕輕點了點頭:“是他?!?p>聽到答案,李林成的臉色驟然黑沉下來,原本虛弱的氣息里多了幾分怒氣。
他掙扎著想要坐起來,李婉慧連忙按住他:“林成,你別激動,身體要緊!”
“我怎么能不激動?”
李林成的聲音拔高了幾分,又因體力不支而低了下去。
“他周朝禮當初是怎么對你的?他負了你啊,我不接受他的好意,我李林成就算病死,也不用他的幫忙!”
卿意連忙上前,輕輕拍著李林成的后背,安撫道:“舅舅,您先別生氣。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兒,我們會自己解決?!?p>“您的身體是另外一回事,不管怎么樣,有健康才會有一切,您不能拿自己的身體賭氣?!?p>李林成喘了口氣,眼神依舊堅定:“我知道身體重要,但我不能讓你因為我,再跟他有不清不楚的牽扯。”
他頓了頓,看著卿意,語氣緩和了些,“其實,我睡著的時候,隱約知道他來過很多次,每次都在門外站著,沒進來過?!?p>卿意的心猛地一僵,握著李林成后背的手停住了。
她一直以為周朝禮的幫忙只是暗中安排,卻沒想到他還會親自來醫(yī)院,甚至在舅舅的病房外停留。
那些她不知道的時光里,他到底在門外想了些什么?
沒等卿意細想,李林成又開口了,眼神里滿是擔憂:“卿意,聽舅舅一句勸,不要跟他有不清不楚的感情。”
“公是公,私是私,不能混為一談。,之所以幫我聯(lián)系資源,說到底還是因為你是我的外甥女,是你領了他的情?!?p>“他周朝禮是什么人,我清楚,他不是好對付的。你跟我說實話,他是不是利用這件事,為難你了?”
卿意垂下眼簾,指尖微微蜷縮。
她仔細回想這段時間的相處,周朝禮雖然偶爾會流露出復雜的情緒,但從未用舅舅的事情要挾她,也沒有提出過任何過分的要求。
那些前期檢查、專家會診,甚至是稀缺的藥品資源,都是他悄無聲息安排好的,沒有讓她多費一點心思。
她抬起頭,看著李林成滿是擔憂的眼神,輕聲說道:“舅舅,他沒有為難我?!?p>“這些事,都是他一直在暗中安排,沒讓我操過心。”
李林成皺緊眉頭,顯然不相信:“真的沒有?他周朝禮從來不會做虧本的買賣,他這么幫我們,肯定有他的目的?!?p>“舅舅,我知道您擔心我,但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能分辨是非?!?p>卿意的語氣堅定,“我和他之間的恩怨,我會處理好?!?p>“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您的手術,只要您能好起來,其他的都不重要?!?p>李婉慧也在一旁勸道:“卿意說得對,現(xiàn)在先別想那么多了。”
“周朝禮雖然以前對卿意不好,但這次的忙,我們確實該記著。”
“等你病好了,咱們再慢慢跟他算清楚?!?p>李林成看著兩人,沉默了許久,最終無奈地嘆了口氣:“罷了,你們都這么說,我也不再多問。”
“但卿意,你一定要記住,凡事多留個心眼,別再被他騙了?!?p>卿意點了點頭,將粥碗遞到李林成面前:“舅舅,先把粥喝了吧,涼了就不好喝了?!?p>李林成接過粥碗,小口地喝著,眼神卻依舊帶著幾分憂慮。
病房里再次安靜下來。
卿意看著舅舅蒼白的側臉,心里五味雜陳。
她知道舅舅是為了她好,可她和周朝禮之間的糾葛,遠比想象中要復雜得多。
周朝禮在門外的那些停留,到底是出于愧疚,還是另有所圖?
卿意不知道答案,只覺得心里像是被一團霧籠罩著,看不清方向。
但她清楚,現(xiàn)在不是糾結這些的時候,舅舅的手術才是重中之重。
只要能讓舅舅好起來,就算暫時和周朝禮有牽扯,她也認了。
喝完粥,李林成有些疲憊,閉上眼睛休息。
李婉慧收拾好保溫桶,拉著卿意走出病房,輕聲說道:“卿意,你舅舅的話你別往心里去,他就是太擔心你了?!?p>卿意搖了搖頭:“媽,我知道舅舅是為我好。”
“您放心,我會處理好和周朝禮的關系,不會影響到舅舅的治療?!?p>“那就好?!崩钔窕叟牧伺乃氖?,眼神里滿是欣慰,“你能這么想,媽就放心了。”
“對了,律師那邊有消息了嗎?”
“已經聯(lián)系上了,是業(yè)內很有名的離婚律師,明天我就帶資料過去和他談?!鼻湟庹f道。
李婉慧點了點頭:“好,有什么需要媽的地方,你隨時說?!?p>母女倆站在走廊里,看著來往的醫(yī)護人員和患者家屬,心里都充滿了對未來的期許。
而此刻,走廊盡頭的安全通道里,周朝禮靠在墻上,手里拿著手機,屏幕上顯示著和律師的聊天記錄。
他看著卿意和李婉慧的背影,眼底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他收起手機,輕輕嘆了口氣,轉身離開。
第二天,卿意如約去見了律師。
律師仔細看了她帶來的資料,皺著眉頭說道:“卿小姐,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卿景福主張分割李家財產,雖然沒有法律依據(jù),但他很可能會糾纏不休,官司可能會拖很久?!?p>卿意早有心理準備,點了點頭:“我知道,但我不能讓他得逞。”
“不管多久,我都會跟他耗下去?!?p>“你有這個決心就好?!甭蓭熣f道,“接下來,我們需要收集更多卿景福轉移財產、以及他對家庭不負責任的證據(jù),這樣才能在法庭上占據(jù)優(yōu)勢?!?p>“好,我會盡快收集?!鼻湟庹f道。
從律師事務所出來,卿意接到了醫(yī)院的電話,說李林成的各項檢查結果都很理想,符合器官移植的條件,手術時間初步定在下周。
聽到這個消息,卿意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連忙給李婉慧打了電話,分享這個好消息。
李婉慧在電話里激動得哭了起來:“太好了,卿意,你舅舅終于有希望了!”
“是啊,媽,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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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手術前,周朝禮沒有出現(xiàn)在卿意面前,也沒有任何聯(lián)系。
手術前一天,卿意和李婉慧一直在醫(yī)院陪著李林成。
李林成的精神好了很多,拉著卿意的手,輕聲說道:“卿意,明天手術結束后,你就別再跟周朝禮有牽扯了?!?p>“舅舅不想你因為我,再受委屈?!?p>卿意握著舅舅的手,眼眶發(fā)紅:“舅舅,您先安心做手術,其他的事,等您好了再說?!?p>李林成還想說什么,卻被李婉慧打斷了:“哥,明天就要手術了,別想那么多了,好好休息?!?p>李林成無奈,只好點了點頭,閉上眼睛休息。卿意坐在床邊,看著舅舅熟睡的臉龐,心緒復雜。
似乎除了那些解不開的謎團,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發(fā)展。
手術當天,天還沒亮。
卿意和李婉慧就來到了醫(yī)院。
周朝禮也來了,卻沒有靠近病房,只是在手術室門口的走廊里等著。
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身姿挺拔,卻難掩眼底的緊張。
卿意看到他,愣了一下,以為他不會再出現(xiàn)。
畢竟那天,她把話說的很清楚。
周朝禮看著她,聲音低沉:“過來看看,希望手術能順利。”
“謝謝?!鼻湟獾恼Z氣有些冷淡,卻沒有趕他走。
兩人站在走廊里,沉默不語。
直到護士推著李林成的病床出來,準備進手術室,李婉慧連忙上前,握著李林成的手:“別害怕,我們在外面等你?!?p>李林成看著李婉慧和卿意,點了點頭:“我不害怕,你們也別擔心?!?p>他的目光掃過周朝禮,眼神復雜,卻沒有再說什么。
手術室的門緩緩關上,卿意和李婉慧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緊張地等待著。
周朝禮也在一旁陪著,雖然沒有說話,但他的存在,卻讓卿意莫名地感到一絲安心。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李婉慧不停地看著手表,手心全是汗。
卿意握著母親的手,輕聲安慰道:“媽,別擔心,舅舅一定會沒事的。”
就在這時,手術室的燈滅了,醫(yī)生走了出來。卿意和李婉慧連忙上前,緊張地看著醫(yī)生。
醫(yī)生摘下口罩,露出笑容:“手術很成功,患者目前生命體征平穩(wěn),只要度過術后觀察期,就沒什么大問題了?!?p>聽到這個消息,卿意和李婉慧瞬間紅了眼眶,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周朝禮也松了口氣。
李林成被推回監(jiān)護病房觀察。
卿意和李婉慧一直守在床邊。
直到傍晚,李林成醒了一次,看到她們,虛弱地笑了笑:“我沒事了……”
“太好了,舅舅!”卿意激動地握住他的手。
李婉慧也擦了擦眼淚:“你終于挺過來了。”
就在這時,病房門被輕輕推開,周朝禮走了進來,手里拿著一個保溫桶:“我讓廚房燉了點湯,補補身體?!?p>李林成看著他,沉默了片刻,緩緩說道:“這次……謝謝你?!?p>許多事,一碼歸一碼。
周朝禮愣了一下,隨即說道:“您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擾了?!?p>說完,他將保溫桶放在床頭柜上,轉身離開了病房。
看著周朝禮離開的背影,李林成看著卿意,“不去跟他聊聊?”
“你要是還想跟他有來往,舅舅不反對了,但你一定要想清楚,別再受委屈?!?p>卿意看著舅舅,心里百感交集。
她知道,舅舅是真的為她好。
而她和周朝禮之間的關系……
卿意能很清楚的感受到。
他是目前想讓她留在他身邊,因為那樣安全。
但他沒有表現(xiàn)出要與他和好如初重新在一起的任何情緒。
似乎,他從不期望,不,應該是從不希望同她在一起。
他沒有認錯,只有解釋。
沒有求原諒,只有讓她待在他身邊。
偶爾的擁抱,傷神,是他的情緒的確極為頹靡。
姜阮是有名的心理醫(yī)生。
看樣子已經為周朝禮治病很多年。
而周朝禮這樣,起碼是重度的。
越是這樣不上不下的吊著,卿意越想聊清楚明白,她不喜歡這樣的云里霧里受人擺布。
以前的一切似乎解釋清楚,可因為什么,往后又有什么,完全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