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意聽到這句話以后，她的腳步頓住。

她轉(zhuǎn)頭看去，只見周延年站在周朝禮面前，臉上帶著嘲諷的笑容，顯然就是故意那樣說。

周圍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等著看周朝禮的反應(yīng)。

可周朝禮只是淡淡瞥了周延年一眼，語氣平靜得沒有一絲起伏：“我的事，就不勞大哥費心了。”

“比起關(guān)心我，大哥不如想想，一會兒招標會開始，該怎么向評委們解釋你提交的技術(shù)方案里，那些涉嫌抄襲的內(nèi)容?！?/p>

一句話，讓周延年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他沒想到周朝禮會突然提起這件事，一時語塞，只能惡狠狠地瞪著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周朝禮沒再理會他，轉(zhuǎn)身走向評委席，路過卿意身邊時，他腳步微頓，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了一句：“別擔心，有我在?！?/p>

卿意看著他的背影，心里五味雜陳。

他總是這樣，明明自己已經(jīng)承受了那么多，卻還要反過來安慰她。

他在所有人面前都裝得像個正常人，看不出來有任何情緒病，可只有她知道，這副“正?！钡拿婢呦拢刂鯓拥耐纯嗯c掙扎。

招標會正式開始，卿意站在臺上，開始介紹項目的技術(shù)細節(jié)。

她的聲音清晰而堅定，目光卻時不時看向臺下的周朝禮。

他坐在第一排，認真地聽著，偶爾會在筆記本上記錄些什么，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

永遠的這樣情緒不外漏。

介紹結(jié)束后，評委們開始提問，大多是關(guān)于技術(shù)難點和市場前景的問題，卿意都從容不迫地解答。就在這時。

周延年突然站起身，“卿工，你剛才提到的無人機續(xù)航技術(shù)?！?/p>

“和三年前顧老院士未公開的研究成果高度相似，請問這其中是否存在技術(shù)盜用的情況？”

這話一出，全場嘩然。

所有人都知道，顧老的研究成果從未對外公開過。

若是卿意真的盜用了技術(shù)，那這個項目不僅會被取消資格，她的職業(yè)生涯也會受到嚴重影響。

哪怕她是總工程師也不行。

卿意的臉色一冷，她沒想到周延年會用這種方式陷害她。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時候，周朝禮突然站起身，拿起話筒，從容不迫：“關(guān)于這點，我可以作證。”

“卿工采用的技術(shù)，是她和團隊獨立研發(fā)的，與顧老的研究成果只是思路相似，不存在盜用。”

“而且，顧老當年的研究，我全程參與，相關(guān)資料都在周氏公會的檔案室里，隨時可以公開核對?！?/p>

他的話像一顆定心丸，瞬間穩(wěn)住了全場的情緒。

周延年沒想到周朝禮會親自為卿意作證，臉色變得更加難看，卻再也不敢多說一句話。

卿意看著臺上的周朝禮。

她知道，他為了幫她，不惜在眾人面前提及自己最不愿觸碰的過往，不惜暴露自己對顧老的在意。

這一場軒然大波，讓他們幾方徹徹底底的撕破了臉。

而周延年顯然已經(jīng)是不裝了。

卿意心思沉沉的，這場招標會雖然有風波，但是還是有驚無險的過去了。

卿意也沒有想到周朝禮今天會再過來江城。

在這之前他們沒有聯(lián)系過，也不清楚。

她走出會場，就看到不遠處，周朝禮正站在走廊盡頭抽煙。

男人的身影高大、挺拔，哪怕是遠遠的看著，也清冷絕塵。

卿意慢慢走過去，站在他身邊。

輕聲說：“剛才，謝謝你?！?/p>

周朝禮掐滅煙頭，扔進垃圾桶，轉(zhuǎn)過頭看著她：“舉手之勞，不用謝，項目能拿下就好。”

卿意看著他，想要開口說話，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她知道，他不會在她面前表露脆弱，就像以前無數(shù)次那樣。

卿意眉頭微皺：“周朝禮，你不用總是裝得這么堅強。如果累了，就停下來歇一歇，不用什么事都自己扛著。”

周朝禮的身體僵了一下。

他看著卿意，語氣低沉：“我沒事，你和吱吱安全就好。”

卿意頓了頓抬手手腕看了看時間。

輕聲開口：“已經(jīng)六點多了，要不要一起吃個飯？就當……慶祝項目順利推進?！?/p>

周朝禮轉(zhuǎn)過身，目光落在她臉上，沉默了片刻，輕輕點了點頭：“好。”

兩人并肩走出航天院，氣氛算不上熱烈，卻也沒有之前的劍拔弩張。

卿意看著周朝禮：“先去接吱吱吧，她要是知道我們一起去接她，肯定會很高興。”

周朝禮沒有反對，發(fā)動車子，朝著幼兒園的方向駛?cè)ァ?/p>

車廂里很安靜，卿意看著窗外掠過的街景，這樣平靜的相處，像極了多年前他們還沒離婚時的樣子。

只是那時的他們，還藏著太多沒說出口的話。

那時候，她坐他的車都會高興好多天。

奶奶也總是撮合他們。

現(xiàn)在奶奶也去世了——

卿意抿了抿唇，斂下眉眼。

越發(fā)覺得世事無常。

-

小學門口，家長們已經(jīng)排起了長隊。

卿意剛走到門口，就看到吱吱背著小書包，踮著腳尖往外面張望，小臉上滿是期待。

當她看到卿意和周朝禮一起走來時，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藏了兩顆小星星。

“媽媽！爸爸！”吱吱掙脫老師的手，歡快地朝著兩人跑過來，一把抱住卿意的腿，又抬頭看向周朝禮，笑得格外開心，“爸爸，你今天怎么也來接我啦！”

周朝禮蹲下身，揉了揉她的頭發(fā)：“剛好忙完工作，就過來了?！?/p>

吱吱很黏著周朝禮。

她向來期待著父愛。

三人一起往停車場走，吱吱突然仰起頭，看著周朝禮：“爸爸，你什么時候可以跟媽媽再住一起？”

周朝禮的腳步猛地頓住，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似乎沒料到吱吱會突然問這個問題。

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只能下意識地看向卿意。

卿意也愣了一下，隨即溫柔地揉了揉吱吱的腦袋，笑著說：“吃完飯以后，回家媽媽再告訴你答案?！?/p>

吱吱很聽卿意的話。

吱吱清楚他們離婚了，不能住在一起。

可是她看著爸爸媽媽之間在一塊，就覺得有希望。

她是故意那樣問的。

吱吱看著卿意用力點頭，“好。”

周朝禮看著卿意，眼底帶著一絲復(fù)雜的情緒，卻還是沒說什么，打開車門，讓吱吱坐進兒童安全座椅里。

車子再次啟動，卿意選了一家環(huán)境安靜的西餐廳，離幼兒園不遠，以前她偶爾會帶吱吱來這里吃兒童套餐。

走進餐廳時，正是用餐高峰期。

卿意接過菜單，翻看了幾頁，抬頭問吱吱：“想吃什么？兒童牛排好不好？”

“好！還要草莓冰淇淋！”吱吱興奮地說。

卿意笑著點了點頭，又看向周朝禮：“你呢？還是老樣子，七分熟的西冷牛排，配黑椒醬汁？”

周朝禮愣了一下，沒想到她還記得自己的口味，心里泛起一陣暖意，輕聲應(yīng)道：“嗯?！?/p>

侍者離開后，餐桌上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吱吱拿著餐具，在盤子里輕輕劃著，好奇地打量著周圍的環(huán)境。

而卿意和周朝禮則各自看著窗外，偶爾目光交匯，又會下意識地移開，氣氛顯得有些局促不安。

這似乎是他們離婚后，第一次像這樣平靜地坐在一起吃飯，沒有爭吵，沒有隱瞞，卻也少了幾分自然。

卿意能感覺到，周朝禮的身體有些緊繃，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杯沿，顯然也有些不自在。

“今天招標會，謝謝你?！鼻湟饴氏却蚱瞥聊Z氣帶著幾分真誠，“如果不是你及時站出來，周延年肯定還會繼續(xù)刁難?！?/p>

周朝禮抬眼看向她，搖了搖頭：“不用謝，我只是不想讓他毀了項目?！?/p>

“而且，你和團隊付出了那么多努力，不該被他這樣污蔑。”

“不管怎么說，還是要謝謝你。”

卿意笑了笑，又想起黎南說的話，忍不住問道，“你最近……還好嗎？抑郁癥的藥，有按時吃嗎？”

提到抑郁癥，周朝禮的眼神暗了暗，沉默了幾秒，才低聲說：“還好，藥有按時吃?！?/p>

他不想讓卿意為自己擔心，所以沒說最近因為周延年和林慧的事，他的睡眠又開始變差，情緒也時常失控。

其實許多時候，他都不清楚應(yīng)當如何和她們相處。

卿意點了點頭。

服務(wù)員這個時候，過來上菜，腳步匆匆間，腳下忽然一滑，手里的水杯猛地傾斜。

冰涼的水瞬間潑在卿意的白色襯衣上，白色襯衣瞬間就變得薄透，

“對不起！對不起！”服務(wù)員嚇得臉色發(fā)白，連忙放下餐盤，慌慌張張地拿出紙巾遞過去。

聲音都在發(fā)抖，“我不是故意的，您沒事吧？需要我?guī)湍壹蓛舻囊路?？?/p>

卿意愣了一下，下意識抬手摸了摸濕透的衣擺。

剛要開口說“沒關(guān)系”，身旁的周朝禮已經(jīng)皺起了眉。

男人什么話也沒說，脫下身上的黑色西裝外套，自然地披在卿意肩上。

外套上還帶著他的體溫以及那熟悉的氣味。

卿意心頭一跳。

“先去洗手間處理一下，別著涼?！?/p>

他的聲音放得很輕，手指還輕輕幫她攏了攏外套的領(lǐng)口。

卿意抬頭看了他一眼，“好，你們先吃，我很快就回來?！?/p>

卿意離開。

餐桌旁只剩下周朝禮和吱吱。

周朝禮重新坐下，目光落在女兒身上——

吱吱正乖乖坐在位置上，不吵不鬧。

看著女兒這般乖巧可愛，他的心突然像被什么東西揪了一下，泛起一陣酸澀的疼。

這些年，他缺席了太多女兒的成長。

他不敢想象，那時小小的吱吱看著他對喃喃溫和耐心，看著他為了喃喃的事情忙碌，心里會是什么滋味。

會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明明委屈，卻只是默默忍著，不敢表露半分？

可有些事，他現(xiàn)在才看明白和看透。

“爸爸，你怎么了？”吱吱見他盯著自己發(fā)呆，歪著小腦袋，小聲問道，聲音軟軟的。

周朝禮回過神，壓下心頭的復(fù)雜情緒，拿起桌上的白灼蝦，笑著說：“沒什么，爸爸給你剝蝦吃好不好？吱吱最喜歡吃蝦了，對不對？”

“好，謝謝爸爸！”

周朝禮拿起一只蝦，仔細的替吱吱剝蝦。

很快，一只干干凈凈的蝦仁就剝好了：“慢點吃，小心燙?！?/p>

吱吱開心地張開小嘴，剛要咬住蝦仁，一個小小的身影突然從餐廳的隔間里沖了出來。

猛的拍掉了周朝禮手里的筷子。

蝦仁掉在地上，滾了幾圈，沾滿了灰塵。

周朝禮和吱吱都愣住了。

待看清那張臉時，周朝禮的眉頭瞬間蹙起。

是喃喃。

只是此刻的喃喃，早已沒了從前的光鮮亮麗。

頭發(fā)有些凌亂，小臉也瘦削了不少，和記憶里那個被精心打扮、帶著幾分嬌縱的小男孩判若兩人。

沒等周朝禮開口，喃喃已經(jīng)撲了過來，緊緊抱住他的腿，小小的身子還在微微發(fā)抖。

他仰起頭，眼里滿是委屈和惶恐，聲音帶著哭腔：“爸爸……我終于找到你了！媽媽不要我了，奶奶把我送到福利院就走了，你也不要我了嗎？”

周朝禮低頭看著抱著自己腿的孩子。

他知道阮寧棠入獄后，喃喃沒了監(jiān)護人，最終被送進了福利院，卻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他。

周圍的客人紛紛側(cè)目，好奇地打量著這一幕。

卿意剛好從洗手間回來，看到眼前的場景，腳步頓了頓，快步走過來，蹲下身想安撫喃喃，卻被他躲開了。

喃喃依舊緊緊抱著周朝禮的腿，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爸爸，院長奶奶說，要是找不到親人，我就要一直在福利院待著?！?/p>

“我不想待在那里，那里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媽媽來看，只有我沒有……”

他輕輕拉開喃喃的手：“喃喃，我不是你的爸爸，這點你媽媽應(yīng)該跟你說過?！?/p>

“不！你就是！”喃喃固執(zhí)地搖頭，眼淚流得更兇了，“媽媽以前說過，你是我的爸爸，只是暫時不和我們在一起。”

“現(xiàn)在媽媽走了，你必須管我！”

一旁的吱吱默默往后退了半步，小手緊緊攥著裙擺，低著頭不敢說話。

她偷偷抬眼，看著周朝禮蹲在喃喃面前，心里泛起一陣不安。

以前喃喃在的時候，爸爸總是會多照顧他一些，好吃的、好玩的都會先給哥哥，現(xiàn)在哥哥又出現(xiàn)了，爸爸是不是又要像以前那樣，只偏寵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