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凌剛借著話頭敲打了任囂兩句,見對方腰桿繃得更直了,才放緩了語氣,指尖輕輕敲著案邊問:“任將軍平日里頭,讀不讀兵法?”
任囂腦袋還微微低著,聽見問話,語氣恭恭敬敬地回:“稟陛下,臣不敢說精通,但當世流傳的那些兵法,臣都粗略翻讀過幾遍?!?/p>
這話倒不是任囂吹牛。
趙凌心里門兒清。
能握著二十萬大軍大軍,并且指揮得當的將軍,你或許能挑他脾氣的毛病,能說他不懂朝堂彎彎繞,但領兵打仗的本事,絕對沒半分摻假。
要是連兵法都沒摸透,早被戰(zhàn)場上的刀槍給淘汰了,更何況,連他老父親嬴政都對任囂贊譽有加。其本事毋庸置疑。
他臉上沒露聲色,只順著話往下問,語氣聽著跟拉家常似的:“那將軍都看過哪些兵書?跟朕說說?!?/p>
任囂一聽這話,臉上立馬收了之前的拘謹,神情變得莊重起來,一五一十地報:“回陛下,《尉繚子》《吳子》《司馬法》《六韜》這幾部,臣都仔細研讀過?!?/p>
提到《尉繚子》,趙凌心里又多了層考量 。
這書可不是普通兵書,簡直是大秦軍方的 “教科書”。
當年尉繚先生給始皇帝出謀劃策,定軍制、講戰(zhàn)術,這本書里藏著不少秦軍打仗的門道,大秦但凡能當上高級將領的,沒一個敢不讀。
尉繚在軍方的地位更是沒法說,多少老將都把他當老師敬著,任囂能把這書吃透,倒也對得起他手里的兵權。
而且任囂說的這幾本書,全是當世最出名的兵書。
要知道在這個時代,兵家的學問金貴得很,不是誰都能學 。
兵書要么藏在世家大族的書房里,要么攥在軍方高層手里,普通士兵連見都見不著。任囂能學到這些,倒也不奇怪,畢竟他是王翦老爺子的徒弟,王家本身就是武將世家,手里的兵書家底厚著呢。
王家跟趙凌的關系自然是不必說的,所以任囂也是可以用的。
趙凌微微點了點頭,眼里閃過一絲認可 ,他也不再繞彎子,直接從案下拎出個東西:“愛卿,朕的外王父武成侯如今在三川郡養(yǎng)老,朕這兒有封他給你的信,你先拿著?!?/p>
說著,又指了指剛剛放到案上的一個青銅盒子:“另外,還有三冊兵書,是朕特意賜給你的?!?/p>
既然已經決定用任囂,趙凌就沒打算再藏著掖著。
用人就得給夠誠意,也得讓對方知道,跟著自己有好處。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趙凌連扶蘇和司馬家的人都敢用,就別說任囂了。
那青銅盒子看著就不一般,上面刻著細密的云紋,邊角還泛著淡淡的銅綠,一看就是宮里的物件。
打開來,里面放著三冊用紙張線訂的書,封皮上分別寫著《兵略訓》《便宜十六策》《太白陰經》。這時候紙張還沒普及,能用紙張訂成書,本身就稀罕得很。
一張紙便值一兩金,不說這三冊兵書的內容,它本身就價值千金。
咸陽權貴們都已經認可紙張的價格,任囂自然也明白其含金量。
這三本書眼下還沒往外傳,更沒到售賣的地步,但趙凌也不在乎 。
他 先給任囂一份,讓他先吃透。等日后楚懸那邊公開賣的時候,定個天價,任囂自然會明白,今天這份賞賜有多金貴。
再說了,真正懂打仗的人,哪會用銀子衡量兵書的價值?
這三本書里藏的戰(zhàn)術、謀略,比多少金銀都管用,任囂只要翻開看兩頁,就知道趙凌的心意了。
方才已經敲打了一番,大棒要加上胡蘿卜才能完美地駕馭臣子,趙凌的手段一直便是如此。
任囂的目光從青銅盒子挪到書冊上,眼睛都亮了 。
他打小跟兵書打交道,但皇帝能賜下來的書豈能簡單?
他慢慢走上前,雙手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捧起來,高高舉過頭頂,退回到原地后,“噗通” 一聲雙膝跪地,聲音都帶著點顫:“臣,謝陛下賜兵法!”
任囂心里很清楚。
這世上要是有沒現世的兵法孤本,十有八九藏在大秦的云夢閣里。
當年始皇帝統(tǒng)一天下后,把全國各地收繳的百家典籍、六國史書、地圖律法全收進了云夢閣,里頭的寶貝多了去了。
現在陛下拿出來的這三本書,連他都沒聽過名字,那價值絕對沒法估量,說是稀世珍寶都不為過。
“起身吧?!薄≮w凌擺了擺手,話鋒一轉,又交代了件事,“過些日子,朕讓王離去嶺南投奔你,你給他個屯長的職位,讓他好好跟著士兵們練練?!?/p>
屯長?任囂剛站起來,聽見這話差點又跪回去 。
屯長也就管五十個士兵的小官,可王離是誰?那是王家的嫡長子,將來要接王家班的主心骨,身份尊貴得很。
他遲疑了一下,還是硬著頭皮問:“陛下,王公子去嶺南只當個屯長,是不是…… 太屈才了?”
“屈才?他有什么才好屈的?” 趙凌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眼神也變得銳利,聲音沉了幾分,“連士兵的苦都沒吃過,連軍營的規(guī)矩都不懂,一上任就想當將軍?這事兒朕早就跟武成侯商量過了,你照辦就是,別多問?!?/p>
任囂心里一凜,趕緊把話咽了回去。
陛下這話里帶著火氣,顯然是鐵了心要磨練王離。
趙凌又補充道:“另外,章邯會跟你一起去嶺南。到了那邊,朕封他個校尉之職,真要跟百越開打,他的本事能用上?!?/p>
“喏!” 任囂趕緊應下來,心里也有了盤算 —— 王離可是王家的寶貝疙瘩,還是王翦老爺子的親徒弟,自己到了嶺南,肯定得好好照看著,既不能讓他受委屈,也得讓他真學到東西。
“行了,你下去吧?!薄≮w凌揮了揮手,該給的恩典給了,該交代的事也說了,他也沒心思再留任囂,“這三天里,你焚香祈禱,每天去始皇廟祭拜,好好準備一下?!?/p>
任囂應諾了一聲,這才捧著青銅盒子,躬身行了個禮,慢慢退出了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