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去疾和蒙毅在圣書閣前報價。
尋常人哪敢再搭話?
哪怕后世的工程招標,也沒有絕對的公平。
皇帝親手寫的詩集,這價格本就很微妙,如今這局面形成之后,倒也不像楚懸想的那般,真的要等到十日之后才能知道價格。
馮去疾和蒙武都出價了,蒙武還讓給了馮去疾。
也甭管蒙武有沒有錢,但其他那些權(quán)勢不如馮去疾的人,誰敢與他搶?
三萬兩黃金可不是一般的權(quán)貴能拿出來的。
馮去疾勢在必得,一個身材魁梧,須發(fā)皆白的老者身穿布衣,來到他們面前。
蒙毅大驚,連忙施禮:“蒙毅拜見武成侯!”
王翦!
他稱病多年,不曾出府,今日竟出門了。
周圍的人紛紛讓開一條道來,施禮高呼:“拜見武成侯!”
王翦退隱多年,可并不影響他在老秦人心目中的地位。
“馮相,陛下的詩集讓給老夫如何?”
馮去疾已經(jīng)辭官,可王翦依舊稱其為馮相。
王翦中氣十足,不怒自威,哪怕身著布衣,也難掩飾其尊榮,僅僅是站在那里,便如一尊武神。
蒙家雖三代為將帥,但王翦目前在秦朝的影響力和地位是要高過蒙武的,當年秦國滅楚之戰(zhàn),蒙武還是王翦的副參將。
除了白起,比起戰(zhàn)功來,還沒人能比得過王翦。
大秦以軍功爵制為核心治國理念,武成侯身份之尊貴,就算當朝丞相也比不上的,可算得上真正的一人之下。
更何況如今趙凌登基,王翦還是趙凌的外王父。
他開口了,馮去疾只能低頭施禮:“武成侯客氣了,既然武成侯有意,馮去疾自不敢相爭?!?/p>
王翦微微點頭,只是淡淡地說道:“本候報價六萬兩黃金,求陛下詩集?!?/p>
楚懸早已來到王翦面前,垂著頭應道:“小的這就令人將詩集送往府上?!?/p>
陛下說了,圣書閣的買賣全權(quán)交給楚懸決斷。
王翦出六萬兩黃金,還需再等十天嗎?
誰人敢再報出比六萬兩更高的價格?
就算報出來了,且真的有這么多的錢財,楚懸敢把詩集給那人?
“諸位自便,本候隨便逛逛,不必理會?!蓖豸逭f完便走,身邊也沒個隨從。
眾人皆垂著頭,保持著施禮的動作,直到王翦走遠,這才緩緩抬頭。
楚懸長吁了一口氣,抬起頭滿臉笑容,道:“陛下親筆詩集已被武成侯所購,諸位可開始登記驗了。”
他身為皇帝的門生,有生之年能見到武成侯,還能與其說話,也算是人生一大幸事。
皇帝的親筆詩集被王翦定了,普天之下怕也沒人敢有異議,故而圣書閣前的貴族們直接開始預定。
他們其中也不乏趙楚兩國的舊貴族,他們見到王翦的那一刻,心中除了恐懼,便是無力的恨意。
王翦滅趙滅楚,簡直就是趙楚兩國貴族心中揮之不去的陰影。
但他們又能怎樣呢?
在咸陽刺殺王翦?
之前刺殺皇帝的那些人盡數(shù)被誅。
刺殺王翦……
某些潛伏在暗處的六國逆賊看到王翦的背影,哪怕他已是暮年,身邊一個隨從都沒有,這些人竟然連拔劍的勇氣都沒有。
圣書閣前,貴族們排著隊登記自己的驗,在竹簡上刻下要買的書籍。
王翦走過一條條街道,一些年輕的巡邏士兵根本不認識王翦。
但總有些人認出這位老將軍,見到他,便立在原地向其行禮。
街邊有人的手握住藏在衣袍中的匕首,蓄勢待發(fā),王翦僅僅是瞥了那人一眼,那人便嚇得愣在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術(shù)一般,汗滴滾落,匕首遲遲不敢亮出來。
王翦已經(jīng)走遠,他還站在原地,咬牙切齒地望著這位老人的背影,卻不敢再有多的動作。
咸陽城的街道明顯比起之前要熱鬧許多,百姓也不似之前那般宛如行尸走肉,行色匆匆,更多了一些歡聲笑語。
王翦能清晰地感受到咸陽城發(fā)生的變化。
他征戰(zhàn)一生,殺人無數(shù),等的不就是這一日嗎?
他見過太多人間慘事,也親手釀造了太多慘事。
可也只有以戰(zhàn)止戰(zhàn),別無選擇。
如今天下太平,王氏一族軍功顯赫,地位尊崇,皇帝的每一條政令下達,王翦都有關(guān)注,他怎么也沒想到自己那平平無奇的女兒竟然能生出這樣一位圣主。
咸陽的貴族基本都被皇帝狠狠收割了一波,咸陽的財富不斷涌入國庫。
王賁有從龍之功,卻已賞無可賞。
趙凌的母親被奉為王后,但趙凌下達了后宮不得干政的政令,更親自到武成侯府見他,相當于把問題拋給了他。
王翦在,王家急流勇退,不爭權(quán),不爭功,只求自保,也表明了自己的態(tài)度。
聽聞昨日皇帝召了呂氏呂雉入宮,卻再三拒絕了王賁的女兒,王太后在宮中大發(fā)脾氣。
王翦本已說了,與太后不再相見,可他也想去那三川郡看看,看看這天下未來可能存在的盛世,這一別,怕是真的再也不能相見了。
他在家中想了許多,有些事情皇帝不好直言,便讓他最后再為皇帝做些事情吧。
王翦不等皇帝召見,便一路暢行無阻來到了章臺宮前。
趙凌也早早地在殿外候著,遠遠看到王翦,也是迎了上去。
王翦施禮道:“參見吾皇!”
趙凌忙雙手相托,側(cè)身躲過王翦的施禮,順勢在一旁扶住了王翦,笑道:“外王父何須這等繁文縟節(jié)?”
王翦卻抓住了趙凌的手,神情極其的嚴肅:“陛下!君臣之禮不可廢!”
趙凌感受到手心傳來那股巨力,只能站在原地。
王翦往后退了三步,鄭重其事地再次施禮:“王翦參見吾皇!”
趙凌暗嘆了一口氣,這就是外王父的態(tài)度。
外戚不干政,不論身份,尊卑有序。
皇帝終究只是寡人。
“武成侯免禮!”趙凌道,“武成侯隨朕去殿中。”
此地乃皇宮,章臺宮外,并無什么外王父,只有武成侯王翦。
趙凌大概猜到這位老人進宮是為了什么。
他母親還是想讓趙凌封王賁的女兒,也就是趙凌的表妹為后。
皇帝的婚事,太后是該管的,也不算干政。
說到底,趙凌始終是太后的兒子,扶蘇也勸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