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咸陽宮闕深處。
趙凌處理完案頭最后一份奏章,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眉心,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投向殿外東方的天際。
三日了……
按行程推算,父皇的船隊,應該已渡過黃河,踏上了渭河北岸的馳道。
嬴政假死之后,趙凌的內(nèi)心亦是充滿了遺憾。
正所謂子欲孝而親不在。
如今得知嬴政還活著,更有種失而復得的驚喜。
特別是嬴政玩假死這一出,史書之上可未曾記載,這讓他仿佛認識到一個全新的始皇帝。
他已經(jīng)猜到嬴政的假死應該是為了扶蘇,亦或是早就察覺到他的異?!?/p>
那不是更有趣了嗎?
始皇帝玩假死玩脫了!
然而,期待歸期待,皇帝的擔子卻一刻也卸不下來。
堆積如山的奏牘,牽涉萬民的決策,各方勢力的平衡……
趙凌終于切身體會到了何謂日理萬機。
有時批閱文書至深夜,揉著發(fā)脹的太陽穴,他腦中也會閃過一個帶著怨念的念頭:“老登!竟敢詐死騙我!害小爺多批了這么久的文書!等回了咸陽,該你干的活,一件也別想跑!”
“四十多歲,正是闖的年紀呢!”
但轉瞬,又覺得……
蒜鳥蒜鳥!都不容易!
父皇也算是操勞了一生。
為了這大秦基業(yè),他耗盡了心血,幾乎從未真正放松過。
如今自己既已接過了這萬里江山,又怎忍心讓這位退休的老父親再為案牘勞形?
回來便好,回來就好好享享清福吧。
這盛世,自有他來開創(chuàng)!
在嬴政歸來的腳步聲真正踏入咸陽宮之前,趙凌還有一件關乎帝國法統(tǒng)與意識形態(tài)的大事要做。
章臺宮大殿,莊嚴肅穆。
玄色帝袍的趙凌端坐于御座之上,冕旒垂珠,目光如炬掃視著殿中群臣。
今日朝議,一位重量級的人物首次上朝。
陰陽家當代領袖,鄒玄。
他身著象征星象與玄機的深色袍服,手持玉圭,氣質飄然出塵,已受命入奉常府,擔任太史令一職。
此前,趙凌為折服這位在民間擁有巨大聲望的陰陽家領袖,可謂煞費苦心。
先是送他天外模型,送他天下輿圖,又送他天文望遠鏡,更編織了“始皇帝崩后升天為天帝,建立天庭、鄒玄之父鄒衍榮登第一天師”的宏大神話體系……
這一套組合拳下來,鄒玄對趙凌的推崇,早已從對帝王的敬畏,升華為一種近乎對“天命化身”的虔誠憧憬。
此刻,鄒玄出列,聲音清越而充滿力量,回蕩在寂靜的大殿中:“陛下!臣鄒玄,以太史令之職,啟奏陛下!天象更迭,神道有歸。始皇帝陛下功蓋三皇,德超五帝,今已證位天帝,統(tǒng)御三界。人間歷法,亦當順應天道,有所更新!”
“臣斗膽奏請:自即日起,廢舊歷紀元,以始皇帝陛下誕生之年為天下元年!以此彰顯天帝威儀,昭示大秦承天受命,萬世永昌!”
趙凌端坐御座,嘴角難以抑制地向上揚起,眼中滿是贊許之色。
這件事,他之前不過在與鄒玄探討天文時,似有意似無意地提了一嘴。
如今,這位深諳上意又心懷虔誠的陰陽家領袖,便如此懂事地在朝堂之上,以最正式、最符合“天命”的方式提了出來!
帝王之術,正在于此。
有些話,有些事,需得臣子主動提出,再由皇帝從善如流地恩準。 如此,既顯圣明,又避專權之嫌。
更重要的是,陰陽家學說在民間和貴族階層中影響深遠,鄒玄本人更是被百姓視為能溝通天地的仙師。
他入朝為官的消息,早已通過發(fā)行天下的《大秦日報》傳遍各郡縣,引發(fā)了巨大轟動。
百姓們奔走相告,連鄒仙師都甘心為皇帝效力,這難道不是新帝順應天命,受神明庇佑的鐵證嗎?
趙凌重用鄒玄,固然是因其學識淵博,德高望重,更深層的用意,便是要牢牢掌控陰陽家這股強大的思想力量,通過他們,向天下萬民傳播他精心構建的“神權敘事”。
大秦統(tǒng)治的合法性,不僅源于武力與法度,更源于至高無上的天命!
始皇帝為天帝,他便是乃天帝之子,這江山社稷,便是神授!
在這個神靈信仰深入骨髓的時代,貿(mào)然“破除迷信”無異于自毀根基。
身為穿越者,趙凌深諳順勢而為的道理。
利用現(xiàn)成的思想資源,將其引導、改造為鞏固皇權的工具,才是明智之舉。
“諸公以為?!壁w凌臉上的笑容和煦,目光掃過殿中袞袞諸公,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傾向,“太史令此議如何???”
新任奉常張蒼,這位曾在始皇帝朝擔任御史,如今深得趙凌信重而位列九卿的老臣,幾乎是立刻出列,躬身朗聲道:“陛下!臣以為太史令所言,深契天道,至理昭然!始皇帝陛下功參造化,已成天帝至尊,統(tǒng)御寰宇。”
“人間歷法,自當以天帝圣誕為紀元之始!此乃順天應人,彰顯我大秦煌煌天威之盛舉!” 他旗幟鮮明地表示支持,并再次強調了天帝這一核心概念。
殿中群臣,無論是趙凌一手提拔的心腹門生,還是那些歷經(jīng)兩朝,早已被新帝手段折服的老臣,此刻都已看得分明。
皇帝這是要借陰陽家之手,將始皇帝徹底神化!
將大秦的統(tǒng)治根基,牢牢錨定在“天命神授”的至高法理之上!
奉常已定調,鄒玄聲望卓著,皇帝心意昭然……
此時此刻,誰人敢有異議?
“臣附議!”
“太史令高見,臣等深以為然!”
“順天應人,正當如此!”
……
一時間,朝堂之上,附和之聲如潮水般涌起,再無雜音。
趙凌滿意地看著這一幕,不再多言,直接起身,聲音帶著帝王的威嚴與宣告歷史的莊重,響徹整個章臺宮:
“善!既如此,詔令天下:自即日起,廢舊歷紀元!以先帝始皇帝陛下誕生之年為秦元年!今歲,乃秦元年四十九年!布告四海,咸使聞知!”
“陛下圣明!大秦萬年!” 群臣山呼,聲震殿宇。
趙凌心中豪氣頓生。他熟知的那個歷史軌跡中,西方蠻夷以所謂“耶穌”誕生為公元元年。
何其荒謬!
他既已來到此世,執(zhí)掌這煌煌大秦,豈容蠻夷之神僭越華夏正朔?
西方如今還都是蠻夷!
你真要論神性,耶穌算什么?
一個上帝的庶子!
連那洪秀全都比不上,他拿鉤子跟始皇帝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