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韓旭曾每天觀察姜宜,這個女孩的韌勁不動聲色,藏在某一個角落,平時不顯山不露水,但需要時,他堅信她會是一把鋒利無比的刀。
正如此刻,姜宜看他的眼神就如一把鋒利的刀,這就對了,韓旭要的就是逼她把這鋒利的一面展現(xiàn)出來。
“我們合作,我可以保證讓莊群入獄,讓和蘇維新相似經(jīng)歷的女孩都得以公正的對待,我也保證還你當(dāng)年的清白?!?/p>
他步步緊逼,繼續(xù)道:“姜宜,外人都說我急功近利,說我是為了往高處爬,錯,大錯特錯。如果為了權(quán)力,為了高位,我同流合污,答應(yīng)沈鷹州的所有條件,早已步步高升,何必和他斗?!?/p>
韓旭此時不是韓警官,而就是一個普通人在和朋友剖析著自己,姜宜看到他眼中不再是那個威嚴(yán)而沉穩(wěn)的韓警官,而是帶了情緒,帶了一絲仇恨,那是內(nèi)心深處迸發(fā)出來的仇恨。
“你恨沈鷹州?”姜宜問,他的恨超越工作。
“不,我不恨沈鷹州,我甚至欣賞他。我恨的是一切犧牲百姓利益為自己斂財,騙百姓血汗錢的資本家?!?/p>
“你被騙過?”姜宜問。
她對韓旭的了解不多,只知他是遠(yuǎn)東本地人,警校畢業(yè),因為表現(xiàn)突出,入職三年就進(jìn)入經(jīng)偵隊,屢立戰(zhàn)功,后來因為在東南亞把出逃的創(chuàng)展集團(tuán)負(fù)責(zé)人捉拿歸案,立了大功,被任命為經(jīng)偵隊的隊長,專門從事經(jīng)濟(jì)犯罪的偵查,至于其它背景,因為保密,姜宜和外界無從得知。
被騙?
韓旭沒有直接回答姜宜的問題,那是一個很久遠(yuǎn)的故事,久遠(yuǎn)到仿佛是他的上一世。
那時的他,還是一個朝氣蓬勃的白衣少年,家門前的弄堂里回蕩著他自行車的響鈴。
弄堂里敞著門打麻將的鄰居們,一聽到他自行車的鈴聲,總會探出頭問:“小旭,放學(xué)了?”
“媽,我餓了?!彼萝?,朝院子里喊。
就像個鬧鈴,其他鄰居紛紛起身回家做飯,他媽媽總是最后一個出來,笑盈盈接過他的自行車扶著步行回家。
一道而行的鄰居總夸:“小旭越來越帥了?!?/p>
“將來想考什么大學(xué)?我聽說你回回考年級第一?!?/p>
他大言不慚:“考第一還不是簡簡單單?上什么大學(xué)以后再說吧。”
他母親輕打他的后背:“你就這點小聰明,別驕傲?!?/p>
一路走,一路聊著,鄰居也各回各家,弄堂歸于安靜,他這才看到她母親的愁眉不展。
“媽,怎么了?”
“你爸好幾天沒回家了,也不知在外過得怎么樣?!?/p>
韓旭也跟著發(fā)愁,自從去年他爸迷上炒股之后,人越來越魔怔,黑白顛倒研究股票,從以前陪他學(xué)習(xí),帶他運動的好父親變成這樣不著家,對他和他母親不聞不問的男人。
炒股本身不分好壞,但是他爸不僅自己研究,還聽信那些小道消息,把家里大部分的錢都投到股市之中,走火入魔,怎么勸也沒用。
韓旭也無法,只能勸他母親:“以前投到股市的錢就算了,以后家里的錢你放好了,實在不行,放我這,我來保管?!?/p>
已上了高中,該承擔(dān)家庭的責(zé)任了。
他母親嘆了口氣,“家里現(xiàn)在一分錢也沒有,之前給你存著上大學(xué)用的錢,也被他挪走了。他說這次消息可靠,很多有錢人都在買那支股票,能大漲。他說漲了之后,會把本金拿回家里?!?/p>
他母親在失望之中又抱著一絲希望,他反而更加憂心忡忡,雖對股票完全不了解,但天下沒有掉餡餅的事,消息從哪里來的,你能知道的消息,別人不知道嗎?這個錢憑什么只給你賺?
母子二人迎著夕陽往弄堂最里面的房子走,走著走著,忽看到家門口蹲著一個清瘦的身影。
身影的主人聽到腳步聲,抬頭看了過來。
面如死灰!
這四個字,韓旭如此具象化地在他父親的臉上看到。那時,他還不知厄運早已經(jīng)降臨到他家,他只是以為他父親炒股失敗而已。
他母親把自行車立住,踉蹌地跑過去問:“發(fā)生什么事了?你說話!”
強烈的不安幾乎要摧毀那個老實本分的中年婦女,那個面如死灰的男人看著眼前的女人,還有幾步遠(yuǎn)站著的少年,喃喃自語道:“完了,都完了,什么也沒有了。”
“你在說什么?你說清楚一點?。 敝心昱藫u晃著他。
他如被抽去了靈魂:“我被騙了,所有錢都買了那支騙人的股票,我被騙了,被騙了?!?/p>
中年女人嗷一嗓子大哭。
韓旭見不得父母在家門口如此,便過去安慰道:“股票本就有風(fēng)險,賠了就賠了,以后你不再玩股票,我們一家人好好生活比什么都強?!?/p>
這是韓旭的真心話,反正在他看來,家里也沒有富過,有地方住,有口吃的不餓肚子就好。
他從小就是別人家孩子,懂事又聽話。
父母在他的勸說之下回了房,那一夜,韓旭聽著隔壁房間哐哐當(dāng)當(dāng)打砸的聲音,還有她母親控制不住的哭喊,怒罵聲:“你這個王八蛋,你說什么?”
“把這個房子抵押 貸款去炒股了?”
“你讓韓旭以后怎么辦?”
“你怎么不去死?”
“你怎么不去死?”
“你去死。”
這一聲聲怒罵,隨著他父親甩門而走而漸漸平息,換成低低的哭泣聲,韓旭隔著墻聽了一夜,他那時樂觀,房子沒了,錢沒了,如果能讓他回歸家庭,他們一家還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然而第二天清晨,一通電話把這個家徹底擊了一個粉碎。派出所打來的電話,讓他和他母親去認(rèn)尸,他父親昨夜投河自盡了。
他大腦轟然一片空白,不知所措,不敢相信,如同做夢。
而他母親光著腳,踉蹌地跑向東江邊,腳上,褲子上沾滿的污泥,她撲在白布上面痛哭,是她叫他去死的,她說的氣話,只是氣話而已,愧疚把她淹沒。
韓旭跪在那里,一邊是他母親的痛哭聲,一邊是警察遞過來的他父親留下的遺書,字字句句都是血淚,控訴著他是如何一步步被資本吸引,被資本市場操控而傾家蕩產(ch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