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眉頭緊緊皺起,臉上寫滿了驚愕與不悅:“這……這是怎么了?
家里遭賊了?”屋內死一般的寂靜。
李桂蘭和袁衛(wèi)國交換了一個痛苦而絕望的眼神。
瞞不住了,也……不能瞞了。
為了保住這個最后的容身之所,他們必須拉住張翠芳,哪怕要撕開最不堪的真相。
袁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跳起來,想沖過去攔住母親,嘴里發(fā)出無意義的嗬嗬聲,臉上是極致的驚恐。
李桂蘭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她推開試圖阻攔的袁石,踉蹌著走到張翠芳面前,未語淚先流,雙腿一軟,幾乎要跪下去:“翠芳……媽……媽對不起你啊……”
張翠芳被婆婆這架勢嚇了一跳,下意識扶住她,心中的不安迅速擴大:“媽,您這是干什么?
到底出什么事了?”
袁衛(wèi)國佝僂著背,老淚縱橫,聲音沙啞地開口,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砂紙上磨過:“翠芳……
是石頭……
這個畜生……
他……
他不是人……
他闖大禍了……”
在張翠芳越來越驚疑的目光中,兩位老人涕淚交加,斷斷續(xù)續(xù)地講那一百多萬的債務,以及這筆錢的真實去向。
如何被袁石拿去養(yǎng)了那個叫呂貞的女人,如何被欺騙。
如今,高利貸逼債,小兒子袁磊徹底失望離家出走。
所有遮羞布被殘忍地扯下,露出了內里最腐爛不堪的真相。
張翠芳臉上的血色,隨著敘述,一點點褪盡。
她提著菜籃子的手松開,蔬菜瓜果滾落一地。
她先是難以置信地看著公婆,然后,目光緩緩轉向那個面色慘白、抖如篩糠的丈夫。
她沒有像李桂蘭那樣哭嚎,也沒有像袁衛(wèi)國那樣痛斥。她只是站在那里,身體微微顫抖,眼神從最初的震驚,逐漸變得冰冷,最后凝結成一種近乎實質的恨意。
“袁石……”她從牙縫里擠出這兩個字,聲音不大,卻帶著山雨欲來的恐怖平靜。
袁石被她看得毛骨悚然,下意識地后退,想要辯解:“翠芳,你聽我解釋……
我是一時糊涂……”
“解釋?”張翠芳猛地打斷他,積壓的怒火、被背叛的痛苦、對未來的恐懼在這一瞬間徹底爆發(fā)。
她像一頭被激怒的雌獅,抄起手邊一把還算完好的木凳,朝著袁石狠狠砸了過去,“我讓你解釋!
我讓你養(yǎng)女人!
我讓你拿家里的錢去填無底洞!”
木凳砸在袁石身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袁石吃痛,想要躲閃,張翠芳卻不管不顧,撲上去,拳頭、指甲,所有能用的武器,全都往袁石身上招呼。她一邊打,一邊哭罵,聲音凄厲而絕望:“一百多萬??!
袁石!
你怎么敢!
你對得起我嗎!
對得起孩子嗎!
你這個王八蛋!
畜生!”
袁石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只能抱著頭蜷縮起來,發(fā)出痛苦的哀嚎。
李桂蘭和袁衛(wèi)國在一旁看著,沒有阻攔,也無法阻攔。他們知道,這是袁石該受的。
空氣中只剩下張翠芳悲憤的哭打聲、袁石的求饒聲,以及那令人窒息的、關于未來何去何從的巨大迷茫。這個家,從里到外,都徹底爛透了。
張翠芳的怒火如同狂風暴雨,將袁石最后一點體面也撕得粉碎。
他蜷縮在地上,除了承受著皮肉之苦和錐心刺骨的咒罵,再也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力氣。
哀嚎聲漸漸低弱,只剩下斷斷續(xù)續(xù)的嗚咽和求饒。
李桂蘭看著兒子被打得凄慘,心中五味雜陳,既有恨其不爭的快意,更有一種兔死狐悲的凄涼。
她不能眼睜睜看著這個家真的徹底散架,尤其是房子,那是他們最后的窩。
她撲過去,死死抱住了張翠芳再次揚起的手臂,身體順著兒媳的腿滑跪下去,聲音哀戚得變了調:
“翠芳!翠芳??!媽求你了!別打了!再打他也解決不了問題??!”她仰起滿是淚痕的臉,渾濁的眼睛里充滿了乞求,“是石頭對不起你,是我們老袁家對不起你可事情已經出了,咱們得想辦法啊那一百多萬要是追不回來,高利貸找上門,收房子,我們……我們這一大家子就真的沒活路了?。 ?/p>
袁衛(wèi)國也掙扎著上前,老淚縱橫,對著張翠芳,聲音沙啞而沉重:“翠芳……千錯萬錯,都是這個畜生的錯??伞赡憧丛诤⒆拥姆萆?,看在我們兩個老不死的。好歹給你當牛做馬……
你……你不能不管這個家啊……”
袁石見狀,也顧不得身上的疼痛,連滾帶爬地挪到張翠芳腳邊,抱著她的腿,哭得鼻涕眼淚糊了一臉:“翠芳,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是我鬼迷心竅!
我不是人!
你打我罵我都行,可不能不管?。?/p>
咱們得把錢要回來!
不然就全完了!”
張翠芳胸膛劇烈起伏著,看著腳下這三個苦苦哀求的人,看著這滿屋的狼藉,一種巨大的荒謬和無力感幾乎將她淹沒。
她恨透了袁石,恨不得立刻跟他離婚,老死不相往來??晒诺脑捪癖涞尼?,刺破了她憤怒的泡沫。
房子,孩子,還有那如同跗骨之蛆的高利貸……她一個人,能扛得起嗎?
離婚容易,可離婚之后呢?
就在她心亂如麻,怒火與理智激烈交鋒,整個家庭被絕望籠罩的時刻,一陣清晰而克制的敲門聲響起。
篤篤篤。
這聲音與屋內的混亂格格不入,讓所有人都是一愣。
張翠芳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情緒,整理了一下凌亂的頭發(fā)和衣服,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正常一些,然后走過去打開了門。
門外站著一個穿著合體西裝,戴著金絲邊眼鏡,氣質沉穩(wěn)干練的年輕男人。
他手里拿著一個公文包,目光平靜地掃過屋內的一片狼藉,臉上沒有任何異樣的表情,只是禮貌地開口詢問:“您好,請問是袁石先生家嗎?”
張翠芳警惕地看著他:“你是?”
男人從容地遞上一張名片:“您好,我叫徐述,是廣廈事務所的律師。
受袁磊先生的委托,前來處理袁石先生贈與呂貞女士一百二十七萬款項的追回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