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逢春端著湯藥站在門口,瞧著從里面走出來的祁烈和葛思懷,“我來送藥。”
“姑娘,請。”
二人當即側(cè)開身子,請了魏逢春進去。
洛似錦靠在軟榻上,瞧著面色依舊蒼白,但眼神清明,可見身子已有所好轉(zhuǎn),對于他們之間的事,他是只字不提。
她不問,他不說。
“哥哥該喝藥了?!蔽悍甏簩幏畔?,“傷口還疼嗎?”
洛似錦摸了摸受傷的胳膊,“不過是皮外傷,不打緊,這種粗活就讓底下人來做,你在林中有沒有凍著?以后別做傻事?!?/p>
“若哥哥出事,我怕也不會有好下場,所以為哥哥拼盡全力,不算是傻事?!蔽悍甏憾似鹚幫?。
見狀,洛似錦伸手接過,一飲而盡。
下一刻,冰冰涼涼的東西忽然進了嘴。
魏逢春給他塞了一顆酸梅糖,“酸酸甜甜的,能解藥的苦澀味,也不會影響藥效,正當好處?!?/p>
“酸梅?”他意味深長的看著她。
魏逢春點點頭,“讓簡月從鋪子里買的酸梅,我自己親手做的酸梅糖?!?/p>
“以后不必做了,換點別的吧!”洛似錦開口,“我不喜歡酸的?!?/p>
魏逢春一怔,“那哥哥喜歡什么?我讓簡月去買料子,親手給哥哥做?!?/p>
“花生糖?!?/p>
“好!”
四目相對,氣氛忽然有些尷尬。
無話可說的時候,連眼神都會變得躲閃。
“那我先回去了,哥哥好好養(yǎng)?。 蔽悍甏憾似鹂胀刖妥?。
瞧著她逃也似的背影,洛似錦無奈的扯了扯唇角,將目光落在那一小碟酸梅糖之上。
“思懷?”
洛似錦一喊,葛思懷便急忙進屋。
“爺?”
洛似錦端起那一碟酸梅糖,抬眸睨了葛思懷一眼。
葛思懷:“?”
須臾,他趕緊跪地磕頭,“多謝爺賞賜?!?/p>
洛似錦面色陡沉,“蠢貨,我是讓你找個油紙包起來?!?/p>
葛思懷:“額……”
包起來?
藏起來?
一點酸梅糖而已,有必要嗎?
出了院子,魏逢春瞧了一眼天色。
如今天色尚早,倒是可以出門一趟。
“姑娘這是要買什么?”簡月不解。
回了皇都城,林姑姑自然不必再跟著,只簡月一人伺候便罷了。
“買點花生碎?!蔽悍甏侯I(lǐng)著簡月去了干貨鋪子。
只不過,今日的街頭似乎有所不同。
瞧著三三兩兩聚在墻角的乞丐,魏逢春放慢了腳步,“平日里似乎沒有這么多乞丐吧?今兒怎么有點不一樣呢?”
簡月也覺得奇怪,“咱去西山行宮之前,都沒有這么多乞丐,莫不是跟在后面回來的?這都哪兒來的乞丐?”
之前城外也沒見著這么多的乞丐,且瞧著一個個瘦骨嶙峋,似乎是逃難而來?
魏逢春提著裙擺,拾階而上,進了鋪子。
伙計還在門口驅(qū)趕那些乞丐,“走走走,都走遠點,你們一個個圍在這里,讓我們怎么做生意?走遠點,快走快走?!?/p>
“伙計,這些都是哪兒來的乞丐?往日里,沒見著這么多?!蔽悍甏洪_口。
伙計忙道,“客官有所不知,就從昨兒起,大批的乞丐涌入城中,他們說是北邊逃難過來的,估摸著是從北州或者是附近來的,現(xiàn)在滿大街都是乞丐,昨天夜里還死了幾個。”
“怎么死的?”魏逢春問。
伙計想了想,“許是餓死?又可能是凍死?誰知道呢?反正府衙的人一大早就抬著架子,趕緊把尸體給收走了,皇上今日回宮,這要是讓皇上瞧見,還不得掉腦袋?”
“北州?”魏逢春面色凝重。
待買了一包花生出來,魏逢春站在臺階上,瞧著街頭到處竄動的乞丐,不由的心下微沉。
“姑娘,這么亂糟糟的,還是趕緊走吧!”簡月抱著一大包花生,面露難色。
魏逢春頷首,抬步就走。
豈料還沒走兩步,便聽得馬蹄聲自身后響起,下一刻便是人群四散,耳邊全是凄厲的慘叫。
“小心!”魏逢春驚呼。
剎那間,鮮血四濺。
馬蹄之下,血肉成泥。
魏逢春站在街邊,睜大眼睛看著眼前的慘烈一幕,刺目的殷紅讓她一下子回到了墜落宮墻的場景,滿地都是鮮血。
稚嫩的孩子衣衫襤褸,浸泡在血泊之中,馬蹄剛好踩在他的胸口,孩子大口大口的吐著血,只怕是活不成了。
“兒啊!兒?。 蹦赣H凄厲的慘叫。
馬背上的人,渾然不在意這些人的死活,反而厲聲呵斥,“滾開,還不快滾開!你們膽敢攔小爺?shù)穆?,不要命了嗎??/p>
“你還我兒子,你還我兒子!”婦人哭著沖上去撕扯。
馬鞭忽然落下,抽得婦人慘叫連連,痛苦哀嚎。
可人的悲喜從不互通,婦人滿地打滾,馬背上的人卻高聲大笑,身邊的隨扈也坐在馬背上跟著笑,一張張丑陋的容臉,滿是對性命的輕賤和不屑。
“哈哈哈哈,一幫賤民,知道小爺是誰嗎?”男子放聲大笑,“都給我滾開,再敢攔著小爺?shù)穆罚屑毿敯橇四銈兊钠?!?/p>
婦人被馬鞭抽得渾身是血,卻還是爬到了孩子身邊,即便是難民,即便衣衫襤褸,可母親護犢子的天性不會變,就算是死也得抱著自己的兒子。
一如,當初的魏逢春。
孩子死的時候,母親的天都塌了……
“你……”魏逢春紅著眼,卻被簡月拽住。
“姑娘莫要沖動?!焙喸聣旱土寺曇?,“這是皇后娘娘的親表弟,太師夫人的親外甥,右將府上的嫡大公子?!?/p>
金澤!
言外之意,仗的太師府和太尉府的勢,這小子可以在皇城內(nèi)橫行無忌。
招惹了他,就等于招惹了陳家。
這孩子,白死!
魏逢春死死攥著袖中拳頭,不能給洛似錦添麻煩,不能給左相府找麻煩。
忍,必須忍。
她還有更要緊的事情去做,不能現(xiàn)在就跟陳家正面沖突,終有一日福運終結(jié),便是大禍臨頭,陳家一定會為今日的囂張跋扈,付出應有的代價。
“如此囂張跋扈,當街縱馬,踩踏百姓,還真是讓人刮目相看!”
忽然間,有低幽的聲音自巷中傳出。
笑聲戛然而止,金澤陡然瞇起危險的眸子,“哪個不長眼的狗東西,敢舞到小爺跟前?你不要命了嗎?還是嫌命太長,想吃小爺幾鞭子?”
“是嗎?那你倒是試試看!我且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