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靜和拍案而起,“你別在這里信口雌黃,胡說八道,都已經(jīng)是后宮的妃嬪,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是,你心里該有底,這可不是在外面。”
有些話傳出去,被人拿捏住了把柄,到時候又得鬧出什么幺蛾子……
“我是不是胡說八道,春兒心里最清楚,丞相大人是什么性子,不需要我多說什么吧?”裴竹音看向裴靜和,“都接出去了,又不得已送回來,依舊住在這春風殿,還不夠明白嗎?”
裴靜和沉默了。
魏逢春斂眸,“她知道一星半點,又說不出個所以然,郡主便也信了嗎?住在這春風殿里,未必是我出不去,而是外面可能有危險等著我,我不得已只能回到宮里。兄長尚有舊賬未清,為了我的安全,不得已只能服軟?!?/p>
“果真?”裴靜和問。
魏逢春笑著飲茶,“不然呢?我這性子,我這脾氣,郡主也是知道的,若是把我惹毛了,就算是死,我也不會屈服?!?/p>
“這倒是?!迸犰o和點點頭。
魏逢春又道,“與其擔心我,不如擔心音美人吧!皇上的旨意寫得很清楚,您如今可是婢女封美人,身份不再是長樂郡主。長樂郡主已死,這身份是再也用不上了?!?/p>
底牌都沒了,剩下的只有模糊的影子,即便皇后知曉音美人就是長樂郡主,那又如何?
誰敢放在明面上?
有悖人倫,世所不容。
外頭又傳來了響動,簡月皺起眉頭,只瞧著杜美人,還有其他宮妃也跟著過來了,說是去看看音美人。
“音美人,你的熱鬧來了?!迸犰o和這算是下了逐客令。
裴竹音起身,緩步朝著外面走去,回眸看向二人的時候,眸中帶著幾分令人不解的猶豫,“其實我也不是自愿的,但凡事有一必有二?!?/p>
不是自愿的?
瞧著裴竹音離去的背影,魏逢春皺起眉頭,與裴靜和對視一眼。
那就是說,被人送到皇帝的床榻上?
被誰送的?
“父王不至于如此心狠手辣?!迸犰o和開口,“到底是自己的女兒,此事有悖人倫?!?/p>
魏逢春點頭,“兄長彼時不在宮里,那時候滿宮里都是陳家的人,還有林書江的眼線?!?/p>
“那就是這位……前丞相咯?”裴靜和想著,應(yīng)該就是那個老匹夫。
魏逢春不說話,誰知道呢?
但,裴竹音就這么一說,哪兒知道真假?
“姑娘,郡主?!焙喸禄貋?,“那邊熱鬧起來了?!?/p>
有了杜美人和其他宮妃在,裴竹音如今是顧不上魏逢春這頭了,畢竟要久居深宮,以后這些人都得打交道。
人心隔肚皮,說出來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有幾人相信,那就得看她們自己的本事!
閑話家常一番,裴靜和便帶著魏逢春出去了,那些女人間的熱鬧,還是讓她們自己鬧去,御花園里安安靜靜的,也能魏逢春跟著她出去走走。
“你不能總待在屋子里,還是得出來走走才行。”裴靜和帶著她閑步長廊,“春兒,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嗎?”
魏逢春頓住腳步,“兄長剛接任了丞相之位,必定是忙得不可開交,我想著等身子好些了,我就出去走走??ぶ?,南疆美嗎?”
裴靜和愣住,“南疆?”
“對啊,南疆?!蔽悍甏旱?,“從北到南,一路走一路看,能看到什么?”
裴靜和回過神來,緩步朝前走去,“能看……能看到人間煙火。”
“人間煙火嗎?”魏逢春意味深長的笑了笑,“倒是想去看看呢!”
裴靜和與她并肩走著,“這皇都的榮華富貴,你是半點都不愿留戀了?”
“榮華富貴不都這樣嗎?”魏逢春笑著登上了假山?jīng)鐾?,站在這里能看到燕來閣,“郡主覺得呢?”
魏逢春這話一出,裴靜和便沉默了。
南疆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她小時候,見識過那么多的南疆凄苦,流民遍地,還有便是百姓的暴動,軍心不穩(wěn),幾乎每日都充斥著暴戾。
人人自危的日子,一直是她的噩夢,要不然她怎會有如今的性子?
“郡主?”魏逢春低喚,“您怎么了?”
裴靜和站在那里,瞧著燕來閣的方向,“父王和母妃剛到南疆的時候,日子很不好過,南疆凄苦而艱辛,有時候狂風暴雨,便會江河暴漲,流民遍地。一出門就是尸體,不是餓死的,就是死于天災(zāi),街角、路邊或者是門房外,隨處可見。命如草芥,真的……是草芥。”
魏逢春愣住,她從未聽裴靜和說起過這些。
南疆……
“我八歲那年,父王病了,母妃日夜照料,城內(nèi)外瘟疫蔓延,那時候的絕望……我到現(xiàn)在都忘不了,好像有一把刀懸在你的脖子上,隨時等著送你去閻王殿?!迸犰o和繼續(xù)說,“每個人都做好了死的準備。”
說到這兒,裴靜和眼眶紅了,轉(zhuǎn)頭看向一旁愣怔的魏逢春。
“瘟疫蔓延,死了就焚燒,有的村子……整個村都沒了,朝廷撥下那么一點賑災(zāi)銀,送來那么點治疫的藥材,宛若施舍一般。”裴靜和繼續(xù)說,“有什么用呢?”
魏逢春心頭一哽,忽然就明白了些許。
不是朝廷不管,而是皇帝不管。
對于這個同胞兄弟,先帝心存忌憚,但又不想落下刻薄的罵名,不想讓天下人覺得他屠戮手足,所以就任由事態(tài)發(fā)展。
給點賑災(zāi)銀,給點藥材就打發(fā)了,生死交給天命。
百姓議論起來,文武百官說起來,只會覺得王爺命不好,畢竟先帝仁至義盡了,但時不與人,能奈何???
可真是這樣嗎?
裴靜和心里很清楚,魏逢春也猜到了。
“我父王命大,我們也命大?!迸犰o和繼續(xù)說,“父王的后院很干凈,這樣的狀況下,所有的女人都可能是朝廷的細作,先帝的探子和殺手。”
魏逢春點點頭,直勾勾的盯著她,“然后呢?”
“然后就是母妃早逝,累的?!彼驼Z,神情落寞而哀傷。
魏逢春握住她的手,眼底滿是憐惜之色,“有這樣好的母親,難怪尋常女子都入不了郡主的眼。”
“她好強了一輩子?!迸犰o和似乎受到了寬慰,“我是她的女兒,自然不能忘了。”
魏逢春頓了頓,“來日若有機會去南疆,我定要去祭拜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