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中午十二點過一刻。
空蕩蕩的旅館大堂里,華人老板坐在柜臺后,一邊吃著飯,一邊正在筆記本電腦上看著某場籃球賽!
忽然門外傳來汽車引擎聲。
老板聞聲抬頭,只見一輛黑色皮卡從外面小路上拐到了門前的空地上停了下來。接著,兩個年輕男子先后下了車。
一人戴著副墨鏡,一人嘴里叼著根煙。
叼著煙的走到門口便停下了,墨鏡男一步跨了進(jìn)來,幾步到了柜臺跟前,抬手往柜臺上一擱,下巴一揚(yáng):“老板,開個房!”
老板已經(jīng)起身,笑著回應(yīng):“好的。麻煩出示一下證件!”
墨鏡男掏出早就準(zhǔn)備好的證件往臺面上一放。
老板拿過后,看了一眼,抬頭問:“要幾間?”
“一間,大床房!不要一樓的?!蹦R男臉上隱約已經(jīng)多了些不耐煩。
老板見狀,不再多問,動作麻利地辦好手續(xù)后,就把證件和房卡一道遞了過去。墨鏡男接過后,轉(zhuǎn)頭招呼了一聲門外還在抽煙的男人。男人三兩口將剩下的煙抽完后,隨手把煙頭一扔,進(jìn)了屋。
老板看著他們上了樓,而后神色平靜地坐回凳子,繼續(xù)吃飯,看比賽。
樓梯上方的拐角處,那個抽煙男縮回了腦袋,朝著墨鏡男搖搖頭。
墨鏡男見后,輕輕哼了一聲。
夜色如期而至。
那些個勞工在鐵皮房窩了一天,都變得有點焦躁起來。
尤其是那個王旭,入夜之后,動不動就鬧著要去上廁所,兩個小時,已經(jīng)去了三回了。
那三個馬來人見他總是出去,也有點坐不住了,三人湊在一處嘰里咕嚕地商量了一通后,三人一道朝著門口走來,連說帶喊,外加一頓手舞足蹈的比劃,折騰了十來分鐘,總算讓守門的兩人弄清楚了這三人想干什么。
他們想走!
他們的大概意思是,他們是馬來人,不敢太麻煩陳銘江他們,既然已經(jīng)出來了,不如就放他們走。他們可以自己去找大使館。
同何順?biāo)麄円粯?,對于這三個始終蒙著臉的華國人,他們并不信任。
陳銘江聽到動靜,也過來了。
得知大概情況后,他看著這三人,眼里的光微微閃了閃,便點了頭:“好,不過麻煩你們再等一會,我安排個車,直接送你們?nèi)ゴ笫桂^,如何?”
他把這句話用手機(jī)上的翻譯軟件翻譯成了馬來語播放了出來。
三人聽后,都有些遲疑。
畢竟,誰能保證眼前這個始終沒露過臉的男人說的就是實話呢?萬一,他安排的車去的不是大使館,而是另一個煉獄呢?
可,他們沒得選。
陳銘江說:“如果你們就這么走,你們走不了多遠(yuǎn)就又會被抓起來?!?/p>
三人互相看了一陣后,其中年紀(jì)最大的那個最終點了頭。
陳銘江轉(zhuǎn)身又出去了。
十點半左右。
一輛大面包從旅館東面的4027公路上拐了下來,徑直開到了旅館門前的空地上。剛停下,司機(jī)就見有人站在旅館西面的墻邊沖他招手,示意他把車開到旅館后面。
司機(jī)不疑有他,重新啟動車子,往旅館后面繞去。
幾分鐘后,面包車又從旅館后面繞了出來,穿過旅館門前的空地,上了外面的小路,直奔不遠(yuǎn)處的4027公路。
距離旅館約莫一公里外的路邊,一輛海克拉斯已經(jīng)在這里停了很久了。
車內(nèi),馬奧坐在后座,手里拿著個平板。
忽然,平板屏幕上一直沒怎么動過的那幾個藍(lán)點幾乎同時動了起來。
馬奧一見,頓時皺眉。
“問一下阿南,那邊什么情況?”他的話剛出口,駕駛位上的猜叔的手機(jī)就震了起來。猜叔一看,正是阿南。
他跟馬奧說了一聲后,就接了起來,順手還開了免提。
電話剛通,阿南的聲音就從里面?zhèn)髁顺鰜怼?/p>
“猜叔,剛來了一輛面包車,把他們從彭洛那帶出來的人都接走了,大榮他已經(jīng)帶人跟上去了,要不要攔下來?”
猜叔回頭看向馬奧。
馬奧瞇了瞇眼,問:“那幾個華國間諜呢?”
電話里靜了一瞬后,再次響起阿南的聲音:“有兩個跟著上車了,看著像領(lǐng)頭的那個還在這邊?!?/p>
馬奧聞言,瞇著眼想了一會后,道:“先跟著不著急動手。旅館這邊盯牢了,那個人有什么動作,立馬通知我?!?/p>
“好。”阿南連忙應(yīng)下。
掛了電話后,猜叔問馬奧:“那現(xiàn)在動手嗎?”
馬奧沉吟了一會后,卻搖了搖頭:“彭洛說,昨天晚上的行動,對方的人手應(yīng)該不止三個,起碼有4個,可能更多。但阿南他們在旅館那邊發(fā)現(xiàn)的只有三個人。也就是說至少還有一個人在旅館周圍藏著,沒露過臉。”
猜叔聞言也沉思了起來,片刻后,問:“那要不讓阿威他們帶人在旅館周圍搜一圈?”
馬奧再次搖頭:“這些人都不是一般人,稍有點風(fēng)吹草動都有可能驚動他們。再等等,只要把那個領(lǐng)頭的盯牢了,這些人就跑不掉?!?/p>
猜叔也不知道馬奧打算等什么。
時間慢慢過去。
旅館后面鐵皮房子里,陳銘江靠墻坐在地上,手里的手機(jī)屏幕正亮著,上面是旅館老板剛發(fā)來的短信。
車子已經(jīng)安排好了,半小時后到。你們可以出發(fā)了。
陳銘江看完后,收起手機(jī),抬眼看向前面那幾個渾身光溜溜的男人。
“待會,我的人會帶你們從后面的林子里穿出去,林子另一邊會有車等你們。你們?nèi)绻牖睿蔷秃煤寐犜?,別動什么不該動的心思……”話到此處,他的目光忽然就停在了王旭身上,目光直直盯向他的眼睛,聲音也隨之一沉:“王旭,知道我這話的意思嗎?”
王旭身體一顫,眼中瞬間閃過許許多多驚疑不定的慌色。
“這是我與你們同為華國人,給你們的最后一次機(jī)會。我也不妨把話給你們說得直白點,如果再被我發(fā)現(xiàn)你們在暗中偷偷給彭洛那些人留信號,那我保證,我絕對會在他們找到你們之前先把你們給解決了,免得你們回頭再去彭洛面前哭爹喊娘地求饒,給華國人丟人!懂我的意思嗎?”
王旭臉上那點慌色在聽到他這番話后,瞬間就變成了懼色。本就不好看的臉色,已是一片慘白。
其他三人臉上的神色也都不太好看。
陳銘江盯著他們看了一會后,覺著效果應(yīng)該差不多到位后,便轉(zhuǎn)頭將剩下的手下叫到了一旁角落里,低聲吩咐了起來。
片刻后,陳銘江從鐵皮房子里走了出來,左右看了看后,拿出手機(jī)打了個電話。
片刻后,有兩道身影從旁邊的林子里走了出來,與他匯合后,說了幾句話,又各自走向了他們之前開來的那兩輛車,一輛越野,一輛皮卡。
陳銘江上了那輛越野,另外兩人則上了那輛皮卡。
三人開著兩輛車,迅速從旅館后面開了出去,可剛到旅館門口的空地上,就發(fā)現(xiàn)入口處已經(jīng)被兩輛車給擋住了。
而此時,這旅館門口的空地上,也多了好幾輛車。
這些車都停在邊緣處,隱隱將他們圍了起來。
陳銘江透過擋風(fēng)玻璃看出去,周圍的昏暗中,已經(jīng)隱隱約約站了不少人。
這陣仗,還真是不小呢!
“老陳,我忽然有點后悔了,怎么辦?”鐘遠(yuǎn)略帶調(diào)侃的聲音忽然在耳朵里響了起來?;璋档能噹铮愩懡p笑了一聲,道:“后悔也沒辦法了。我答應(yīng),他們也不答應(yīng)呀!”
“那可不一定,我手里還有人家想要的東西呢!”鐘遠(yuǎn)又道。
陳銘江微微一愣后,又苦笑了起來:“那東西,跟我比起來,恐怕不夠分量?!?/p>
“也不好說,他要頂替何媽,那東西他更需要。至于你嘛……那是后面的事情。要不……試試?”鐘遠(yuǎn)又道。
陳銘江想了想,道:“再等等吧,也未必就會輸!”
話落,耳機(jī)里靜了一瞬,接著,就聽得鐘遠(yuǎn)呵呵輕笑了起來。幾秒后,他忽問:“旅館老板可信嗎?”
陳銘江默了一下,道:“可信。”
“那就讓他幫個忙,放把火吧?!辩娺h(yuǎn)道。
陳銘江微微皺起眉頭,轉(zhuǎn)頭看向窗外。昏暗的天色中,旅館的門頭因為時間久了,即使亮了燈光也灰突突的。門頭底下的玻璃門關(guān)著,里面亮堂堂的。一道身影就站在那玻璃門后不遠(yuǎn),正望著外面。
陳銘江盯著看了一會后,拿起手機(jī),照著鐘遠(yuǎn)說的,發(fā)了條短信。
短信剛發(fā)出去沒多久,玻璃門后的那道身影就轉(zhuǎn)身離開了。
陳銘江收回目光,伸手按住喇叭。
刺耳的聲音,打破了黑夜的寂靜,吵得人頭疼。
遠(yuǎn)處。
??死箖?nèi),馬奧看著平板上面停下來的那幾個藍(lán)點,微微笑了笑。
“通知阿南他們,可以動手了。不過,那個旅館老板先別動,他要走就放他走,安排人偷偷跟上就行?!?/p>
前座的猜叔聞言,就給阿南發(fā)去了短信。
這邊剛交代完,就有電話進(jìn)來了。
猜叔接起來后,剛聽了一句,就沉了臉色。
他轉(zhuǎn)頭看向馬奧:“那輛面包車上只有三個馬來人!”
馬奧一聽,臉色瞬變,接著,喝道:“通知阿威,讓他立馬帶人去旅館后面的林子里搜。”
可猜叔這電話還沒打出去,阿南的電話就先進(jìn)來了。
旅館那邊著火了。
而且,因為最近這兩天沒下雨,這周圍林子里基本都是干的,火蔓延得很快。
馬奧臉色變得陰沉無比,坐在那,沉默了好一會兒后,抬眼看向猜叔:“走,去旅館?!?/p>
猜叔猶豫了一下,道:“要不我去吧,你還是別過去了吧!”
馬奧搖搖頭。
猜叔見狀,便不再堅持。
只是,沒等馬奧二人趕到旅館,旅館這的形勢就已一變再變。
旅館老板這把火放得很有水平。
一開始的一分鐘,誰也沒先發(fā)現(xiàn)異常。等到看到火光的時候,火勢已經(jīng)從旅館后面燒了過來,燒到了兩邊的林子里。
最近已經(jīng)連著幾天沒下過雨了,這樹林里都是干的,火一過來,幾乎是瞬間就把底下堆積的那些落葉全部都給燎著了。
火勢洶洶而起,逼得原本圍堵在旅館門前空地上和路口的那些車不得不后退。而他們這一動,就讓陳銘江和鐘遠(yuǎn)抓住了機(jī)會,兩輛車排成一條直線,頭頂著屁股,一腳油門,猛地頂翻了一輛皮卡后,躥過冒火的花壇,直接就沖出了包圍,沒等馬奧的人把車掉過頭來,兩輛車就已先后拐上了4027公路。
之后,兩車兵分兩路,一車往南,一車往北,逃竄而去。
馬奧的人見狀,也只能分成兩路,緊追其后。
旅館這邊火越來越大,甚至都燒到了旁邊培訓(xùn)中心那。
火光把天空都給染紅了。
鐵皮房后面那片林子的深處,一行人正在昏暗中一腳高一腳低地狂奔著。遠(yuǎn)處,大火正在呼嘯。
“快點!”跑在最前面的男人再次停下,回頭壓著聲音催促著。
那四個華國人赤著腳,忍著腳下刺痛,咬緊牙關(guān),再次提速。
在他們后面,還有一人,也是陳銘江的手下。他蒙著臉,手里拿著槍,始終和前面的四個人保持著三米左右的距離,一邊快步跑著,一邊留意著周圍。
突然,西面忽然傳來動靜。
領(lǐng)跑的男人瞬間停住,而后轉(zhuǎn)頭朝著那四個華國人做了個一個趴下的手勢。
四人正跑得起勁,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繼續(xù)悶頭往前。
砰!
槍聲突然炸開,嚇得人尖叫了起來。跑在最前的陳偉被領(lǐng)跑的男人撲倒在地,另外三人驚慌之中,倒也還算勉強(qiáng)維持住了基本的理智,沒有逃竄開去,而是全部老老實實地趴到了地上。
領(lǐng)跑的男人沖陳偉做了個噓聲的手勢后,緩緩移動了起來。
西面的昏暗中,隱隱約約有幾個身影正借著樹木的遮掩朝著這邊緩緩靠近。
這時,又是砰的一聲槍響。
昏暗中,有身影倒了下去。
緊跟著,又是一槍。
接著,陳銘江的兩個手下直接躥了出去,速度快得讓人眼睛都跟不上。
藏在昏暗中的那幾個追兵甚至還沒反應(yīng)過來,陳銘江的人就已到了附近。
這就是受過正規(guī)訓(xùn)練的佼佼者,和烏合之眾的區(qū)別。
那些人一下子就慌亂了起來,手中的步槍噠噠噠地響了起來,槍火在昏暗的林子里宛若細(xì)小的煙花綻放,又像是指路的明星。
不多時,寂靜又重歸這片自然。
趴在地面上的四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抬頭,可舉目四顧,卻不見任何身影。
四人面面相覷,正猶豫是該走呢還是該留時,兩道身影先后出現(xiàn)從前方兩三米開外的樹后走了出來,沖他們招了招手。
四人慌忙起身,跟著他們,再次開始狂奔。
其實,若不是為了能最大程度地保證這四個華國人的安全,陳銘江帶著這兩個手下,再加上暗中人手的策應(yīng),他們今晚和馬奧的這場交鋒,就算不能全身而退,但馬奧想留下他們也不太可能。
可出于對這四人安全的考慮,他只能想出這樣一個辦法,先用那三個馬來人引走一批人手,再用自己和鐘遠(yuǎn)二人引走一大批,如此一來,即便馬奧那邊發(fā)現(xiàn)了端倪,分到這里的人手肯定也不會有多少。況且,馬奧的目標(biāo)本身就不在這些勞工身上,而在陳銘江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