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不到。
雨越發(fā)得大了。
狂風(fēng)卷起高高的海浪,仿佛要吞滅一切。
路旁不少樹木都被吹斷了枝丫,有些甚至整棵倒了,橫在了路上。
灰色馬自達內(nèi),帶著眼鏡的清瘦男子看著車前面不遠處路面上橫著的大樹,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這時,一輛深藍色皮卡從后面靠近了過來,有意無意地斜了點車身,幾乎是貼著他的車屁股,把車停了下來,擋住了他的后路。
男子透過后視鏡看了一眼后,伸手從腰后摸出了手槍,確認(rèn)了彈夾和保險后,握在手中藏在了門邊。
而后,他拿過手機,看了一眼上面的導(dǎo)航,這里距離目的地已經(jīng)不到一公里了。
這時,后面的車上,有人推開了車門,準(zhǔn)備下車了。
男子一邊留意著后視鏡,一邊退出手機上的導(dǎo)航,撥通了嚴(yán)真的電話。
“樹倒了,我過不來了,他們的人就在我后面。”話落,后面的車上有人穿著雨衣下了車,沖著這邊就來了。
男子收起手機,等著那人走近,看著他抬手敲在車窗上。
他將車窗搖下了一條縫。
“怎么了?”
“這樹這么橫著,我們都走不了,要不一起下車,把這樹給移開?我們車上一共兩個人,你車上有幾個人???”車外的人弓下身子,沖著窗戶里面喊道。
男子暗暗將握著槍的手往下方藏了藏后,回道:“就我一個。行不行啊?”
那人似乎愣了一下,而后說道:“先試試吧?!闭f著,就招手讓他下車。
“好。”男子一口應(yīng)下后,接著,搖上車窗后,卻沒立馬開門。
此時,后面車上又有人下車了,卻不是司機。也就是說,那輛車上,不止兩個人。
男子看著另一邊后視鏡里,那人大步靠近他的車子。
窗外的男人忽又敲起了車窗,砰砰砰的聲音,急切而又用力。
男子清瘦的臉上,毫無表情,藏在金絲眼鏡背后的眼睛里,也冷靜地不見任何波瀾。突然,他轉(zhuǎn)身用左手勾住門扣往外一拉,聽著咔噠一聲響后,右腳用力一踹,車門猛然彈開,門上沿直接磕到了那人正準(zhǔn)備低頭的臉上,瞬間一聲慘叫,人也隨之踉蹌后退,狼狽倒地。
這一下,直接讓另一邊靠近過來的人驚得掏了槍。
可男子緊接著卻是一把推上檔桿,腳下一個用力,車子便往后飛躥了出去,砰地一聲,直接頂上后面車子的左側(cè)車身,推著它繼續(xù)往后退去。
砰!
槍聲驀然炸響,子彈擊碎了左后側(cè)的玻璃,直奔駕駛位。
早有預(yù)料的男子,一個飛撲,就從車中躥了出去,滾入了漫天雨幕之中。后車上的人見狀,紛紛下車,舉槍就射。
男子一個翻滾之后,起身就往那個才剛從地上爬起來的雨衣男撲去。那人正捂著血流不停的鼻子,甚至都未能看清眼前的局勢,就被人一把扯住衣服,原地轉(zhuǎn)了個圈。剛轉(zhuǎn)過身,身后似有什么東西射入了他的身體,劇烈的疼痛,讓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捎晁畢s趁機流進了眼眶,反倒模糊了視線,越發(fā)得看不清了。
接著,身前的人又猛地推了他一把。
他渾身的力氣似乎都被這一把給從身體里推了出去,身體一下子就軟了下來,如爛泥一般,啪的一聲就全癱在了地上,再難成形。
而那人一個飛撲,如一道游魚忽然躍出了水面,跳過了龍門,消失在了對面。
大雨蒙蒙,風(fēng)聲嗚嗚。
雨衣男面朝天躺在滿地雨水之中,手腳攤開,一動不動。
持槍的同伴小心翼翼地從車后面繞了過來,也沒敢靠近查看,只遠遠喊了兩聲,等了一會沒見動靜后,又迅速躲回了車后。
“怎么辦?”脖子上掛了一條銀鏈的男子,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沖另外兩人喊道:“小尼沒用了!”
另外兩人手里也都拿著槍,聞言,面面相覷了一下后,其中一人開口道:“要不我們撤吧?”
銀鏈男子有些猶豫:“那小尼怎么辦?”
“先留在這,這么大雨,也沒人會來這里,等天黑,我們再來!”剛才說撤的那人再度開口。
銀鏈男子看了他一眼后,點了頭:“好吧?!?/p>
三人商量好,迅速上了車,擦著馬自達的屁股掉了頭后,一腳油門就躥了出去。
“他們退了?!睒涞牧硪贿?,眼鏡男子蹲在那,透過樹枝縫隙看著車尾燈逐漸走遠后,對著手機淡淡說道。
“行!”
簡單一個字后,對方就掛了電話。
男子收起手機,從樹后站起了身,翻過大樹,來到了那個雨衣男的尸體旁蹲了下來。
尸體周圍的雨水中已經(jīng)被鮮血染紅。男子盯著雨衣男的臉看了一眼后,伸手在他身上搜了起來。
手槍,手機,錢包,鑰匙……
零零碎碎的東西不少,男子將其全部收起后,又將雨衣男的尸體拖到了路旁的樹林里。做完這些,他才又回到車上,拿過副駕上的那條毛巾擦了把臉后,看著那三份早餐,有些無奈地輕輕嘆了口氣。
到底還是冷了!
就在這時,遠處忽然傳來一聲巨大的碰撞聲,像是什么東西高速撞在了一起。
緊接著,是兩道槍聲。
男子坐在那,又細(xì)細(xì)聽了一陣,卻再無其他動靜傳來,不由得微微挑了挑眉。
而后,他又從手套箱里拿了包煙出來,點了一根慢慢抽著。
煙抽得差不多時,一輛黑色越野車從后面開了過來。
快靠近時,對方按了兩聲喇叭。
男子打開車窗,伸出手去擺了擺。
黑色越野很快就停到了旁邊,副駕駛的車窗搖了下來,露出一張他見過幾回的臉。
“上車!”嚴(yán)真沖他喊了一聲。
男子看了他一眼后,卻轉(zhuǎn)過身,拿過一旁副駕上那三份早餐,然后甩手朝著嚴(yán)真扔了過去。
“給你們帶的早餐,可惜,有點冷了?!?/p>
嚴(yán)真愣了愣。
“這個車不能留在這,你們先走,我隨后就來?!彼终f道。
嚴(yán)真看了他一眼后,道:“也行,那你自己小心?!?/p>
他點點頭,同時,目光不著痕跡地越過嚴(yán)真往他后面看去,卻因為高度差的緣故,只看到了半張側(cè)臉。
也不知是不是老陳提到過那個余光!
嚴(yán)真他們很快就離開了。
黑色越野車內(nèi),開車的是鐘達。后座,歪著兩個渾身濕透的年輕男子,正是之前那輛車上的三人之二。
越野車沿著原路返回,轉(zhuǎn)過一個拐角后,就看到路邊翻著一輛深藍色的皮卡。皮卡車的所有玻璃幾乎都碎了,開車的司機軟趴趴地癱在方向盤上,不知生死如何。
黑色越野車從旁疾馳而過,車輪帶起的雨水,飛濺在那輛皮卡上,幾乎要將其淹沒。
十來分鐘后,橡膠廠。
“老大,小尼說他們找到那些人的落腳點了!”
東南角的屋子里,馬奧聞言,轉(zhuǎn)頭看向了一旁椅子上坐著的周寧。
“你不是說,你可以幫我拖住這些人嗎?現(xiàn)在人我已經(jīng)幫你找出來了,接下去你打算怎么做?”他問。
周寧抬眼看他:“很簡單,安排個人過去跟他們談判,說只要他們把那些勞工交出來,你就愿意把陳強放了?!?/p>
馬奧冷了臉:“周寧,我雖然先前答應(yīng)了跟你合作,但我也可以隨時反悔?!?/p>
周寧對于他的威脅卻不以為意,繼續(xù)說道:“他們那些人并不清楚你的真實目的,你假裝自己是沖著那些勞工去的,他們見陳強身份沒有暴露,這件事還有轉(zhuǎn)圜余地,自然也不會主動把這件事捅上去。畢竟,一旦這事鬧大,他們這些人就都得回國,他們舍不得!所以,他們肯定會跟你談,但那些勞工他們交不出來,所以他們肯定會主動拖著,到時候,你正好可以趁著這個時間盡快搞定何媽。等何媽一倒,你把陳強一交,這些人自然會有政府的人去對付,到時候你只管隱身,等著拿好處就行了!”
馬奧不是個輕易就能被人說動的人。
可周寧的這些話,確實沒什么漏洞。而且,如果他不想把這份功勞讓出去,那周寧給出的建議,無疑是目前這個情況下的最佳選擇。
馬奧想了想后,又問:“那陳強這邊,你打算什么時候動手?你想讓我信你,總得先把誠意給了吧?你要是一直這么拖著,我可不敢信你!”
周寧回答:“我說了,你只要把醫(yī)生找來,我就動手。當(dāng)然,你如果很急,我也可以現(xiàn)在就動手,不過萬一有個萬一,到時候你這一切計劃落空,你可別怪我!”
馬奧盯著他看了一會,道:“雨太大,這附近好幾條路都淹了,醫(yī)生暫時過不來。等雨一停就來。”
“那就等雨停?!敝軐幗舆^話,說完甚至還朝他微微笑了一下。
馬奧抿著嘴看了他一會后,道:“那你覺得我這邊什么時候去找陳強那些人談判合適?”
周寧聳聳肩:“這個隨你,但最好別拖太久,畢竟陳強他們身份特殊。一旦他們覺得無望找到陳強,那么他們就會第一時間將這事匯報上去。到時候,你的處境就會比現(xiàn)在更尷尬?!?/p>
馬奧臉色微微變了變。
接著,他便起身往外走去。
周寧坐在椅子上沒動。馬奧出去后,門口探出一個腦袋,往里看了他一眼后,又縮了回去。
十來公里外的荒廢小院內(nèi),鐘遠看著眼前擺著的三個手機,靜靜等著。
片刻后,其中一個手機屏幕亮了起來,響亮的來電鈴聲隨即傳出。
鐘遠等了一會后,將其直接掛斷,然后拿過另一個手機,走到不遠處坐在椅子上的年輕人面前:“來電話了,你回一個過去。”
年輕人接過手機,顫顫巍巍地將電話回了過去。
很快,對面就接了起來。
“喂,阿南哥,小尼這會兒盯著人呢,不方便接電話!”年輕人率先開口,一邊壓著懼意盡量保持著聲音平穩(wěn),一邊小心翼翼地抬眼瞄向鐘遠,生怕自己說得不對,惹了眼前之人不快!
“你把位置發(fā)給我,我現(xiàn)在過來?!彪娫捔硪活^的阿南哥并未懷疑。
年輕人不敢擅自答應(yīng),抬頭看向鐘遠。見后者點頭后,才開口答道:“好的,阿南哥,我馬上給你發(fā)!”
他剛說完,鐘遠就準(zhǔn)備收回手機。
這時,阿南的聲音再次響起:“把人盯牢了!”
“好的!”年輕人趕忙又應(yīng)了一聲。話落,電話就斷了。
年輕人不由得長吁了一口氣。
鐘遠拿過手機,一番操作后,就把地址給這個‘阿南哥’發(fā)了過去。
“大哥,我知道的我都說了,你讓我做的我也都照你說的做了,現(xiàn)在可以放了我們了嗎?”年輕人眼巴巴地看著鐘遠,祈求著。
鐘遠掃了他一眼,道:“別急,等這個阿南哥來了,自然就會放了你們。”
年輕人一聽,眼里的忐忑頓時就化作了希望,原本蒼白的臉,甚至都有了些氣色。
半小時后。
還是這間房,還是這張椅子,不過上面坐的人,換了一個。
“阿南,對嗎?”鐘遠打量了一眼眼前的人,開口問道。
阿南也同樣在打量他,只是他臉上蒙著黑布,根本看不到面容。
“你就是陳強的人?”相比于先前那個年輕人,阿南要顯得鎮(zhèn)定一些。
鐘遠微愣了一下就反應(yīng)了過來陳強是誰,他笑了下,點頭道:“對。他在哪里?”
阿南哼了一聲,道:“他自然是在我們手里。我們老大說了,人我們可以放,不過之前你從我們手里搶走的那些勞工,你們必須得交出來!”
鐘遠聽到這話,不由得挑了下眉。
用陳銘江換勞工?
這馬奧玩的這是什么招數(shù)?
鐘遠心中疑惑,面上卻未露分毫,故作遲疑后,便道:“可以,不過那些勞工現(xiàn)在不在這邊,我們需要時間。另外,我們得先確定陳強是安全的!”
阿南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可以,但你得先放了我,還有我那幾個兄弟。”
鐘遠笑了一聲,道:“這可不行,你既已到了我手中,我自然沒這么痛快放了的道理。這樣,你給你們老大打電話,讓他先拍一個陳強的視頻過來,視頻里陳強得按照我的要求做一件事。只要視頻沒問題,陳強是安全的,我會先放一個人。同樣的,在我們交易之前,每天都需要按照這個條件拍一個視頻,只要我確定陳強沒問題,我就會放一個人?!闭f到這里,鐘遠也不管這個阿南是什么反應(yīng),直接遞過他的手機。
阿南臉色微微變了變,盯著他看了一會后,咬牙接過手機,翻出馬奧的電話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