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振東聯(lián)系的人來得很快。
他跟鐘達約定了位置,讓他把人都帶了過去。
對方來了五個人,隔著鐵柵欄,問了好一會兒的話,大概確定了這些人的身份后,又走了。
半個多小時后,對方來了電話,說是要等天亮。
鐘達過來問鐘遠的意見,鐘遠讓他去問吳江,只要吳江沒意見,他也沒意見。
吳江那邊本身也要等,自然沒意見。
此時,時間已經接近一點,距離天亮也已經不遠了。
鐘遠和吳江都在車上,方秦和蔣衡,還有鐘達三個人在離車不遠的位置尋了個塊空地坐著。
那八個人一開始沒敢湊過去,遠遠地擠在路旁的樹底下,但草叢里蟲子不少,被嚇了兩回后,便都老老實實地跑到了鐘達他們三人旁邊坐下了。
十二月底的天氣,雖然不冷,可這夜里的山風吹到身上時還是挺涼的。八人又累又困,又餓又冷,實在是煎熬。有女生扛不住,也不知是餓的還是冷的,整個人都抖了起來,牙齒噠噠噠地打著架。
鐘達朝他們看了一眼后,走去車上拿了點吃的下來。
“我們沒有多的衣服,只有點吃的,你們先吃點東西補充點能量!”鐘達把東西遞過去的時候,對方大約覺得他可能比較好說話,其中一人開了口:“大哥,我們能不能生個火???”
鐘達看了他一眼,道:“想死你就生!”
對方一愣之后,頓時悻悻閉了嘴。
好說話?
這錯覺,他是怎么來的?
其他幾人原本還想開口的,見同伴吃了癟,自然也都收了心思。
那女生吃了點東西后,稍微好了些??梢琅f還是臉色不好看。
方秦回頭看了他們一眼,道:“冷就湊緊點!女的在里面,男的在外面擋著點風,這樣就沒那么冷了!”
幾人聽了他的話,倒也立即照做。
八人里面,女的才三個。被圍起來后,沒多久,三人就都沒那么冷了。男生本身就火氣旺點,八個人坐近了,熱氣聚攏在一處,倒是比之前都好了許多。
長夜漫漫。
濃重的黑夜,就像是一層黑布壓在人身上,讓人隱隱有種透不過氣的感覺。
遠處,槍聲依舊會時不時地響起,仿佛在提醒眾人危險并未完全解除。
那八人本就困極了,三個女生被圍在里面體溫上來后,就開始打盹。只是,槍聲一起,她們就會猛地渾身一顫,睜眼時,眼中睡意一掃而空,只剩滿臉懼意地看向四周,當目光掃到旁邊坐著的鐘達幾人后,她們才會反應過來此時她們雖未完全安全,可起碼已經遠離了危險。于是,她們就會重新放松下來,剛褪去的睡意,又會卷土重來??蓻]多久,當槍聲再響起時,她們就又得被嚇一回。
外圍的男生要比她們稍微好些,可也沒好到哪里去,槍聲響起時,一個個都會忍不住回頭望上一眼。
他們就這樣,煎熬了幾個小時后,終于天邊亮了起來。
六點還差十來分鐘的時候,鐘達的手機響了起來,是孔振東聯(lián)系的那位來的電話。
他說,讓鐘達把人送到人員通道的入口那就行,他已經聯(lián)系好了人在那里等著了。
這邊的口岸開放時間是上午八點。
此時,口岸還未開放,可路上已經陸陸續(xù)續(xù)有人過來了。
鐘達掛了電話后,趕緊把旁邊八人都叫了起來:“都起來了,我現在送你們去口岸入口,有人會在那邊接你們。路上,保持安靜,能做到嗎?”
八人一聽能過境了,當即一個個都興奮了起來,雀躍之情溢于言表。
“能做到嗎?”鐘達見他們無人回應,又沉聲喝問了一聲。
八人一驚后,紛紛點頭,臉上的喜色也迅速收起了不少,可等到鐘達轉過身時,他們那嘴角頓時就又翹了起來。
蔣衡跟著站了起來:“我也一道吧?!?/p>
他們過夜的這位置,離口岸大概還有兩三百米,走過去用不了多久。
一行人排著隊,安靜地穿過田野,林地,幾分鐘后,就到了跟前。鐘達在距離口岸入口還有二三十米遠的位置停了下來,然后伸手指了指前方的入口,道:“走人員通道,那里有人在等你們,去吧!”
八人一聽,一開始還有點猶豫,可等到鐘達再次開口:“還不走干嘛?等著送死?”話一落,便有人率先跑了出去。
其他幾人見狀,紛紛跟上。
唯有那個帶眼睛的男生,一個瘦瘦的女生落在最后,拔腿前,朝著鐘達和蔣衡說了句:“謝謝你們!”
說罷,兩人也往前奔去了。
鐘達和蔣衡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那些人奔向入口的背影。他們跑得很快,甚至有些狼狽。有人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有人掉了鞋,卻停都沒停一下,生怕跑慢了,就回不了了。
蔣衡摸出煙,抽了一根遞給鐘達。
兩人相繼點上煙后,那幾人也都已經陸續(xù)進了入口,消失在了他們的視線里。
“走吧!”蔣衡道。
鐘達點點頭,剛要轉身,入口處走出一個身影,朝著他們這里望了一眼。
鐘達與他遠遠對了一眼后,微微皺了下眉頭。
那人的眼神,給他感覺有點不太和善。
他想了想,拿出手機給孔振東聯(lián)系的那位去了個電話。
對方接得很快,電話剛一通,鐘達就率先開口:“人都已經進去了。你看到了嗎?”
對方聽后,微微靜了一下,而后道:“還沒看到,不過,既然已經進來了,那就沒問題了。你放心,我既然接手了這個事,那肯定會把他們八人安全接到國內。”
對方既然如此說了,鐘達也不好再多說什么。
掛了電話后,他又看了一眼口岸入口處,之前站在那的人影已經不見了。
鐘達收回目光,和蔣衡往回走。
此時,通往口岸的路上,人已經多起來了,基本都是騎著摩托車,拖家?guī)Э诘?,帶著大包小包的往那趕。
蔣衡看了一眼那些人,道:“這些人估計都是從東城市那邊逃出來的當地居民?!?/p>
鐘達聞言微微皺眉:“華國那邊能讓他們過境?”
蔣衡沉吟了一下,道:“現在戰(zhàn)事剛起,這些人應該還能蒙混過關。而且,這批人能這么果斷地就往華國跑,估計平常就是經常來往兩國的。邊境居民很多都是在兩國都有一些產業(yè)的。所以,他們多半能過去,但再后面那些就不好說了!甚至,如果難民數量上來,這個口岸很可能會直接關閉。我們國家在這方面,向來不會犯糊涂!”
鐘達又朝著那些人看了一眼。
他不會去想那些大道理,他只是不喜歡這些緬國人。
沒有為什么,只是不喜歡而已。
就像他不太喜歡南泰人一樣。
甚至,就連很多華國人,他也不喜歡。
他沒再說話。
沒多久,二人就已回到了他們過夜的地方。
一過來,就看到吳江正蹲在地上,再給一個女的做‘腿部矯正’。隨著啊地一聲慘叫,原本躺在地上不動的人,瞬間坐了起來。
這女的,蔣衡認識,正是之前那‘徐佳佳’。
更確切的說,是他們原本的目標之一。
先前光線昏暗,他沒看清‘徐佳佳’的臉,此時倒是看清了。巴掌大的瓜子臉上,五官其實長得還挺標致的,是小家碧玉的甜美型??蛇@張臉,如今卻一臉青白之色,凌亂的發(fā)絲黏在兩側,乍一看,活像個女鬼。
隨著吳江手的松開,‘徐佳佳’又翻了白眼,倒了回去。
吳江哼了一聲,轉身取了一瓶礦泉水來,直接沖她的臉上澆了下去。
‘徐佳佳’咳嗽著醒了過來。
“不要……求求你……”哀弱的聲音,其實很容易引起他人的保護欲??稍趫龅娜?,無一人心軟。
有些人,長著菩薩面,卻是一副蛇蝎心。
她此時柔弱,可在這之前,她卻能對上百條性命的生死,毫無敬畏。
“求求你,別殺我!”她掙扎著從地上爬了起來,忍著腿上的疼痛,半跪著趴伏在地上,一連磕了好幾個頭后,又抬起眼,瞧向面前的吳江,沾著水珠的睫毛微微顫抖著,眼神可憐而又誠懇,就像是一只被人扼住了喉嚨的野狐貍。
吳江沒接話,只是轉手扔了一根木棍在她旁邊。
“前面不遠就是口岸。八點開門。現在六點半不到。你現在從這出發(fā)過去,應該還能排個好位置。祝你好運!”吳江說完,轉身就走。
沈佳慌了!
“你別走!你不能這么扔下我!我父親已經把錢打給你了對嗎?你拿了錢,你得把我活著送回去!你不能說話不算話!”她口不擇言地喊著。
吳江原本已經邁出去的腳步又收了回來。
她一見,不由得臉色大松,看來這話有效。
于是,她就想趁熱打鐵,忙又補了一句:“人得講信用!你答應我父親要讓我活著,你至少得把我送到口岸入口,保證我能活著過境才行!”
話落,吳江回頭,看向她的眼神,卻像是在看一個白癡。
沈佳對上他的目光后,不由得心頭一震。
是哪里錯了嗎?
沒等她想明白,吳江卻一句話沒說,頭一扭,就徑直走了。
沈佳頓時急了,大喊道:“你別走!你不能走!”她一邊喊,一邊手腳并用地往前爬,想要追吳江,可又如何能追得上。
絕望鋪天蓋地而來,大喊變成了哭嚎,最后又成了哭聲。
鐘達和蔣衡在不遠處看到這一幕,十分默契地繞過她,上了車。
鐘達和蔣衡一個車,帶著小何。
吳江和鐘遠一個車,方秦在后座躺著。
隨著車子引擎聲的響起,趴在地上的人,哭聲漸漸弱了下來。沒多久后,沈佳忽然抬頭,滿是恨意的目光盯向那兩輛正在調頭的車子,抬手抹了抹臉上的淚水和污漬,而后轉頭拿過一旁先前吳江扔下的那根棍子,試了兩下后,成功站了起來。
接著,她扭頭就往口岸走。
就像吳江說的,她得早點去,才能排個好位置。
而她必須得活著回去!只有如此,才能有機會報仇!
車上。
吳江透過車內后視鏡瞧了一眼后座歪著的方秦,有些擔憂地問:“你確定他不會有事吧?”
鐘遠轉頭看了他一眼,道:“這么不放心,干嘛讓我動手!”
吳江不吭聲了!
過了一會后,他卻又說道:“錢我已經給你打過去了,四百萬,一分不少?!?/p>
鐘遠正拿著手機在看新聞,聞言,頭也沒抬,張口就說道:“命都差點搭進去了,怎么就不想著多給點?”
吳江抿了抿嘴,道:“這次的事情,算我欠你的?;仡^,你要讓我做什么,赴湯蹈火,我在所不辭!”
“不給錢也行?”鐘遠問。
吳江轉頭看他,嫌棄道:“你以前不是挺大方的嘛?現在怎么這么摳了?”
鐘遠撇了撇嘴,道:“沒辦法,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以前,塔幫好歹也能給我分點錢,吃喝不愁,現在人在國外,處處要錢,還只見花的,沒見進的,不摳點,這日子怎么過?”
吳江聞言,頗為意外:“你就沒想過做點投資什么的?你這腦子轉起來比那車輪子都利索,就沒想過坐吃山空的道理?”
鐘遠挑了下眉,道:“要不,我投資一下你那個訓練基地?”
吳江一愣,旋即哼了一聲,道:“好啊,在這給我等著呢!”說著,他又翻了個白眼:“就這么點事,你至于嘛?犯得著繞這么大個圈子?直說不行,非得跟我玩幾個心眼才行是嗎?”
鐘遠笑了笑,道:“這不是想讓你的腦子多轉轉,省得老在一個地方鉆牛角尖,把自己給鉆進去了,回頭再鉆不出來!”
吳江又是一愣,旋即沉默了下來。
片刻,才道:“你放心,老子這些年什么事沒碰上過。小何的死,我是愧疚,但還不至于會因此就邁不過去了!”
“那就行!那就說說投資的事吧,這次該我的那份錢,就算我在你那入股了吧,至于算多少股份,你看著給,怎么樣?”鐘遠道。
吳江又翻了個白眼。
鐘遠看似大方,說讓他看著給,實際上,卻是捏準了他這次心存愧疚,自然不能讓他虧了的心思,這是明著要占他便宜呢!
真他娘的損友!
可,罵歸罵,他卻也不得不承認,被鐘遠這么一打岔,他心里那點郁郁之情,此時已經散了個大半了!
得,損就損吧,反正他也不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