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剛亮,鐘遠和鐘達二人就離開了訓練基地。
回到曼市,也已經(jīng)是傍晚了。
二人還是住進了老地方。
這次,盛興海聯(lián)合白家給他挖坑,又沒成功,短時間內(nèi)應該是不會再動了。
不過,他不動,鐘遠倒是想動動。
畢竟,來而不往非禮也!
這也是他要回曼市的原因。
入夜。
查理蘇忙完碼頭的一堆事,一看時間,已經(jīng)快八點了。他忙拿過手機,可手機上面卻一個家里來的電話也沒有。
瓦娜似乎比他更快適應他如今的忙碌。
查理蘇表情有些怔然地盯著手機看了一會后,苦笑了起來。
正在這時,門外忽然有敲門聲響起。
查理蘇回過神,喊道:“進?!?/p>
門推開,他抬眼瞧去,看到門口進來的人時,卻猛地愣了一下。
怎么是他?
鐘遠將門完全打開后,在他驚詫的目光中,徑直走了進來。而后,毫不客氣地拉開了他對面的椅子,坐了下來。
“說起來,這應該算是我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見面吧!”鐘遠看著逐漸皺眉的查理蘇,微笑著開了口。
查理蘇緊緊盯著他,抿著嘴沉默了好一會兒后,才開口:“鐘先生回來了,打個電話說一聲就行,沒必要親自來跑一趟的!”
鐘遠低頭笑了一聲,聰明人說話,就是又體面,又藏刺。
“你不是很歡迎我!”他道。
查理蘇往后一靠,雙手往腹部一疊,淡淡道:“我想鐘先生應該很清楚,我們之間,應該是沒有做朋友的可能的!”
“這倒是你多慮了,我也從來沒想著要和你做朋友。”鐘遠的表情也淡了下來:“我今天來,主要是來拿資料的,順便來看看你。畢竟,我們接下去的合作會很多,總該正式碰個面,你說呢?”
查理蘇看著他,微微瞇起了眼。
片刻沉默后,他探身拉開右手邊的抽屜,從中拿出了一疊資料,放到了鐘遠面前。
鐘遠剛要伸手拿起,就聽得他又說道:“既然鐘先生沒其他事了,那這資料就帶回去再看吧,我急著回家陪孩子?!?/p>
鐘遠聽得這話,微微挑了下眉,接著,他還真就乖乖起了身。
“行,那就不耽誤你回去陪孩子了,回頭有時間,我再過來!”鐘遠說完就走??杀澈蟮牟槔硖K坐在那,卻緊緊皺起了眉頭。
他還會再來!
可如果可以,查理蘇一點也不想跟他有來往。
鐘遠這個人手段太厲害,而且,你摸不準他到底想干什么,他也幾乎找不到什么弱點,你手里拿不到可以制衡他的東西,與他來往,就只會被他拿捏。
查理蘇這些年,一開始被蛇頭威拿捏,后來被龍刀拿捏,不過,為了老婆孩子,他也算是心甘情愿。
可如今,他的境地已經(jīng)有了不同,輕易他不想再落入那種被人拿捏的處境。
所以,他想跟鐘遠保持距離。
但,顯然,鐘遠想要的,并非當初電話里說的那么簡單。
不遠處,門依舊敞開著。鐘遠已經(jīng)走了。
從昭耶河上吹來的風,帶著些水腥味,一下子填滿了整個房間。
查理蘇回過神,深吸了一口氣后,拿過手機,起了身。
他確實急著回去陪孩子。
走出門,不遠處的樓梯口有人坐在臺階上,靠著欄桿,低著頭。
查理蘇腳下頓了頓后,沉著臉快步走了過去,彎腰探了探鼻息后,不由得松了口氣??赊D念,這心頭卻又更加沉重起來。
他如今辦公的位置,在哈拉碼頭,不過不是之前龍刀辦公的那棟樓。
那棟樓被他拆了,在原來的位置旁邊不到十來米的位置,用簡易房重新搭了個三開間的二層樓。
一樓有兩間做成了宿舍,平常負責輪值的兄弟就住在那里。
一間宿舍住兩個人,總共四個人。兩個人一班,兩班輪流。
再加上,一直跟在他身邊的兩個兄弟,也就是說,這棟樓周圍至少有四個人。
可鐘遠卻還是能悄無聲息地摸上二樓,出現(xiàn)在他面前。甚至,他還打暈了他的一個兄弟。
不對!
是三個!
查理蘇走到樓梯拐角處,就看到樓梯下面還坐著兩個。
這一刻,他忽然覺得渾身很冷。
風吹過來的時候,他甚至打了個寒顫。
也是這一刻,他才終于真正意義上掂量出了當初鐘遠在電話里說的那句‘龍刀活不過今晚’到底有多少分量。
這句話,如果有一天鐘遠要用到他身上,那么,他的下場應該也不可能會比龍刀好到哪里去。
查理蘇明白,這是鐘遠給他的下馬威。
鐘遠在告訴他,他當初是說過‘不需要他做什么’,但不代表,他如今坐上了這蛇頭幫老大的位置,他就可以甩掉他了!
查理蘇寒著臉,一步步走到那兩人跟前,確定呼吸都還在后,又在原地站了許久,直到,另外一個人回來。
“老大,這……這是怎么回事?”來的人,叫派威,是今日負責輪值的人之一。此時,他看著那兩個兄弟坐在那的姿勢明顯不太正常,再加上查理蘇的臉色很難看,心頓時吊了起來,也不敢靠近,停在了一米開外的位置,小心翼翼地打探著。
查理蘇回過神,淡淡道:“沒事,可能喝多了吧!過來搭把手,把他們都搬到房間里去!”
派威聞言,甚至都來不及去疑惑這幾人到底是什么時候喝的酒,就趕緊上前,和查理蘇一道,將這三人先后給拖到了一樓那兩間宿舍里扔到了床上。
都安頓好后,查理蘇又朝著派威吩咐:“我先回去了,他們幾個你多觀察一下,要是發(fā)現(xiàn)有什么不對勁的,就先送醫(yī)院!”他說完就走,派威在后頭,啊了一下后,見查理蘇要走,又趕緊應了下來。
等到查理蘇出門,派威回頭看看床上那三人,愣了愣后,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他們?nèi)降资裁磿r候喝的酒?
他怎么不知道?
他明明就是去上了個廁所的時間而已。
想著,他湊上前在其中一人的口鼻處聞了聞,卻沒有聞到絲毫的酒味。
這可真奇怪!他想。
……
……
鐘遠并未走遠。
他站在樹下的陰影里,看著查理蘇上了車離開后,才從樹后離開了。
碼頭后面的馬路邊,鐘達在車里等著他。
看到他上車,鐘達將手里的煙扔到了窗外,而后轉頭看向他,上下掃了一眼,才又收回目光。
“回酒店?”他問。
鐘遠搖搖頭:“找個路邊攤,喝兩杯?!?/p>
“好?!?/p>
車子動了起來,十來分鐘后,在距離太倉酒店不遠的一處小巷里,找了家燒烤店坐了下來。
鐘達去點的菜,回來時,拎了一箱啤酒。
鐘遠看到,微微傻眼:“這么多?”
鐘達一邊將箱子放到了桌上,一邊答道:“喝不完帶回去。”
得!
小巷里,前前后后都是差不多的小吃店,總共有七八家,一到夜里,就十分熱鬧。來的人里,大多都是二十出頭的本地年輕人,也有些三十來歲的上班族,不過不多。
這里的店面都很小,屋子里擺不了幾張桌子,所以店家會把桌子放到外面的巷子里,沿著墻放一排。如此一來,路就便變得很窄。
鐘遠和鐘達就在門口對出來的桌子旁坐著。
燒烤剛上來沒一會兒,巷子口又陸陸續(xù)續(xù)進來了幾撥人,很快這不深的巷子里就幾乎坐滿了人。
說來也奇怪,很多來這的人,大多都喜歡坐在這巷子里,反倒并不喜歡往店里坐。
沒多久,這巷子里就變得喧鬧起來。
說話聲,笑聲,還有店家的喊叫聲,都糅合到了一起,嘈雜之中,又帶著濃濃的人間生氣,讓人頭暈暈的同時,又不由得無比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活著!
兩三瓶酒下肚后,有姑娘唱起了歌。
并不怎么熟練的吉他聲輕輕和著,姑娘聲音清越,很是好聽,巷子里倒是靜了一陣,可是一曲唱罷,叫好聲,口哨聲,鼓掌聲,轟然而起,震耳欲聾。
又過了會,巷子尾端的一桌人,不知為何與旁邊一桌的人吵了起來,砸瓶子,扔凳子,打得不亦樂乎。
旁邊的人也不躲,有看戲的,也有上前拉架的。
雜亂了幾分鐘后,場面逐漸又平靜下來。之前打得不可開交的兩桌人,板著臉喝起了酒,沒一會,甚至勾肩搭背地稱兄道弟起來。
而坐在這巷子里的人,似乎也對這場的場面習以為常。
一箱酒,差不多喝掉了一半時,鐘遠已經(jīng)覺得差不多了。年紀大了,這種喧鬧的環(huán)境,讓人有些不適應。
正準備要走時,先前唱歌那姑娘在他們桌前停了下來。
她先看了一眼鐘遠,而后才看向的鐘達,掏出手機,沖著達子甜甜一笑,道:“帥哥,能留個聯(lián)系方式嗎?”
鐘達抬頭看向她,面無表情地答道:“我沒手機?!痹捖洌麉s又伸手抓過桌面上放著的手機,一把揣進了兜里。
小姑娘的臉頓時黑了,瞪了鐘達一眼后,扭頭就走。
鐘遠無奈地看了一眼鐘達后,起身拎起剩下的半箱啤酒,與鐘達一道,往外走去。
沒走幾步,后面有腳步聲追了過來。還未靠近就已聽得對方的喊聲:“前面的,你們站??!”
鐘達先回的頭,鐘遠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道:“累了,回去吧。”
跟一群熱血年輕人有什么好計較?
鐘達與他對了一眼后,目光又越過他,朝著后方追來的那幾個男生,不悅地盯了一眼。
為首的一個染了白發(fā)的年輕人,猛地停住了腳。后面跟著的兩人剎車不及,直接與他撞在了一起。
年輕人往前一個踉蹌,差點沒把旁邊的桌子給弄翻了,等到再站穩(wěn)時,一抬頭,眼前的巷子里,已經(jīng)不見了那兩個男人的身影。
“你剛才干嘛突然停下來?”后面的兩人也發(fā)現(xiàn)了那兩人已經(jīng)不見了,不滿地抱怨道。
年輕人沒接話,他此時腦海里,只有剛才那個男人看他的眼神。
那眼神里其實沒多少情緒,只有些許淡淡的不悅??删瓦@一眼,卻讓他心中莫名一慌,他甚至都沒弄清楚這些慌張由何而來,腳步就已經(jīng)自己停了下來。
他沒辦法回答同伴的質問,他只知道,或許停下才是對的。
巷子外,鐘遠二人并肩往酒店走著。
是達子先開的口。
他說:“哥,你有心事?!?/p>
鐘遠嗯了一聲。
鐘達不吭聲了。
過了小半分鐘后,鐘遠開口:“我有個親弟弟?!?/p>
鐘達腳下不由得微微頓了一下,接著,接過話:“沒聽你提過?!?/p>
“他死了?!辩娺h道。
這直楞楞的三個字,驚得鐘達直接停了下來。他滿臉震驚,甚至還有點無措地看向鐘遠,道:“對不起,哥,我不知道……”
鐘遠笑笑,道:“這跟你有什么關系!別瞎道歉!”說著,繼續(xù)往前走去。鐘達見狀,忙抬腳跟上。
鐘遠深吸了口氣,道:“他如果還活著,今年應該31歲了。”說著,他又轉頭沖鐘達笑了一下,道:“比你大。”
鐘達沒敢接話,也不知道該怎么接話。他此時的表情,略有些茫然。
他對于鐘遠的過去,也不是完全不知道,跟著鐘遠這么多年,他多多少少也聽說過一些??申P于弟弟這些事,確實從來沒聽說過。
“他是17歲的時候,在學校里失蹤的。我找了他七年,最后在他學校操場邊上的樹林子底下挖到了他的尸骨。七年……他已經(jīng)只剩一副白骨了!”鐘遠說著這些話的時候,嘴角一直帶著些許笑意。“殺他的人,是當年他們學校的教務處長,也是后來的校長。可這個人,在他的尸體被發(fā)現(xiàn)的那天凌晨,死在了自己的辦公室里。是被人殺了之后,用繩子吊在了窗戶上,偽裝成的自殺!”
說到這里,鐘遠停了下來。他伸手摸出煙,點了一根,抽了一口,才繼續(xù)說道:“其實,我早就猜到是他,只是……”鐘遠驀地沒了聲,目光遙遙望向前方,昏黃的路燈下,無數(shù)飛蟲盤旋,愚昧至極,就好像啟力大廈里的那些人。
鐘達等了幾秒,沒見下文,忍不住問了一句:“只是什么?”
鐘遠回過神,收回目光,朝他輕輕一笑,道:“只是,當時的我太年輕?!?/p>
鐘達不理解,卻也不敢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