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遠收到消息的時候,距離他們離開曼市已經(jīng)有個把禮拜時間了。
當初,他們從曼市離開后,先去了素林府,在素林府轉(zhuǎn)了一圈后,耽擱了三天后,又悄悄去了旁邊的剎吉府,在剎吉府中部偏南的坤縣停了下來。
今天是他們在坤縣的第四天。
一大早,鐘達就帶著小華出去溜達了。
他們住的地方附近有個森林公園,里面還有個風景不錯的瀑布,最近天氣不錯,來這游玩的人不少,不過大部分都是南泰人。
鐘遠懶得動,就沒跟他們一道出去。
秦富來電話的時候,鐘遠正坐在他們租住的那間小木屋前面的草地上吹風喝茶。
看到來電,他并不想接??汕馗缓軋猿郑^一個沒接后,緊接著又來了一個。
鐘遠微微皺眉,秦富雖然臉皮厚,可也不是什么真不識趣的人,如今,一個電話接一個電話的過來,應(yīng)該是有什么要緊事。
接通電話,鐘遠便問:“秦先生有何指教???”
秦富苦笑了一聲,道:“還記仇呢!”
鐘遠淡笑了一下:“記仇談不上,只不過覺得道不同,最好不與之相謀,否則,到最后不歡而散,反而不美,秦先生,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秦富默了兩秒后,呵地輕笑了一聲,接著卻道:“你也不用一上來就把態(tài)度擺這么明。我今天給你打這個電話,只不過是想給你送個消息而已?!?/p>
“那你說?!辩娺h道。語氣中稍稍收斂了些許尖銳,可依然透著些許懶散的輕蔑。
秦富暗自嘆了一聲后,道:“曼市那邊有人在打聽你的消息,想要你的照片。我讓人去打聽了,聽說,你前幾天在曼市殺了人是嗎?”
鐘遠一愣。
他在曼市殺了人?
他怎么不知道?
不過,這問號剛閃過腦海,答案就已隨即躍出。
之前經(jīng)過曼市的時候,唯一跟他們能跟他們起沖突的就只有龍刀和他手下的那些人。
他肯定是沒動龍刀的人,鐘達和小華兩人要是動了,肯定也不會瞞著他。再聯(lián)想到那天鐘達跟他說,龍刀手下那個馬三似乎并不想讓龍刀拉攏他們,那么答案便呼之欲出了!
這龍刀看人的眼光還有運氣,還真是不太行。
當初夏哈普為了錢,背叛了龍刀。如今,這個馬三一路跟著他風風雨雨到如今,竟然也開始有了二心。
也不知道這到底是龍刀做人的問題呢,還是他的命有問題!
鐘遠在心底暗自嘲諷了一句后,開口問秦富:“所以,你們給他送我的照片了?”
秦富笑了起來:“放心,老周讓人弄了張假照片,跟你護照上面那張照片有三四分的相似,但和你本人,就相差得大了。對方就是拿著那張照片站你面前,也不會認出你!”
“行,那我就不說謝謝了!”鐘遠道。
秦富不由苦笑,這人太聰明,讓他想趁機套個近乎都找不到機會。
“還有其他事嗎?”這時,鐘遠又問。
秦富回過神,連忙說道:“還有一事,老陳讓我給你帶句話,他說之前的事情,是他隱瞞在先,他有錯,等他回來,他會親自找你給你賠罪!”說著,秦富頓了頓后,又補了一句:“本來這話他也是打算親自給你說的,但他現(xiàn)在不方便,所以就只能讓我代為轉(zhuǎn)達,希望你理解!”
“嗯,我挺理解的!”鐘遠答道。冷淡的語氣,足以說明他的態(tài)度。
他確實挺理解的,但,作為當初被算計進去的局中人,理解歸理解,可接受不接受,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如今的他,可不是當初在西北的他。他如今沒什么牽絆和責任,求的也不過就是一個隨心而活而已。
也就是看在當初陳銘江留了兩個人給他斷后的份上,他眼下還能愿意跟這秦富還算平和地聊上幾句。
秦富討了個沒趣,自也不愿意再多聊。
三兩句話結(jié)束了對話后,鐘遠隨手將手機放到了一邊,而后摸出煙,點了一根,慢慢抽了起來。
看來,他和龍刀之間的糾葛,終究還是得要有個了斷!
既然如此,與其提著心神等著龍刀的人找上門,不如索性主動出擊,打龍刀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鐘達他們是午飯時間回來的。
一進門,二人就看到午飯已經(jīng)在桌上了。鐘遠坐在桌邊的椅子里,看到他們進來,把手機放到了一旁,道:“洗手過來吃飯!”
兩人洗了手過來坐下后,鐘達先開口:“哥,怎么了?”
鐘遠看了他一眼,道:“先吃飯,吃好再說?!?/p>
鐘達只好不問了,只是鐘遠雖然神色平靜,看不出什么端倪,但以他這么多年和鐘遠朝夕相處的經(jīng)驗來看,事情越是大,鐘遠就越是平靜。
也就是說,這才不過勉強輕松了幾日,又來事了?
想到這,一早上的好心情便頓時散了不少。
而旁邊坐著的小華,像是什么都沒察覺出來一樣,手剛端起飯碗,口中就已開始跟鐘遠講起今天早上他們看到的一些風景和趣事。
鐘遠也配合著,偶爾還會輕笑著搭上幾句話。
一頓飯結(jié)束,除了心情有些煩躁的鐘達略有些食不知味外,鐘遠和小華都吃得不錯。
收拾好桌子后,鐘遠給他們二人各倒了一杯水,接著便開了口:“龍刀現(xiàn)在正在找我們,聽說,我們之前在離開曼市的時候殺了他們的人!”
“什么東西?”鐘達立即皺起了眉頭,小華也滿臉的不敢置信:“怎么可能?遠哥,我們當時根本碰都沒碰那兩個人!”
鐘遠看向他,點點頭:“我信。但現(xiàn)在龍刀說人是我們殺的,那就只能是我們殺的?!?/p>
“這龍刀什么意思?他是拉攏不成,所以故意找借口想跟我們來硬的?”鐘達皺眉問道。
鐘遠搖搖頭:“人應(yīng)該是真死了!”
鐘達愣了一下。
“如果我沒猜錯,這事應(yīng)該是那個馬三在背后搞的鬼。”鐘遠又道。
鐘達也不笨,鐘遠這么一點,他稍一細想,也就想通了這馬三為何要這么做。再聯(lián)系當時馬三在太倉酒店大堂里跟他說的那番話,顯然,估計那時候馬三就已經(jīng)有了要從中搞鬼的心思了!
這個馬三!
鐘達瞇了瞇眼,殺氣自他眼底翻涌而起。
鐘遠驀地看了他一眼后,屈指在桌面上輕輕一敲。篤地一下,鐘達不由回神,眼中那些煞氣,頓時散了個干干凈凈。
“原本我是打算著我們在這再住個半個月,要是沒啥問題,就去尖竹府轉(zhuǎn)一圈??涩F(xiàn)在這尖竹府暫時肯定去不成了。而且,龍刀那邊既然在找我們,那么除非我們離開南泰,否則找到我們也不過是時間問題。我的想法是,與其被動等著,不如主動出擊,你們覺得呢?”
鐘達肯定沒意見,小華則是無所謂,他怎么樣都行。
鐘遠看了他們兩眼后,便道:“那這事就這么定了,待會你們收拾一下東西,然后達子你去附近便利店或者超市采購點吃的用的。明天一早,我們出發(fā),回曼市!”
二人紛紛點頭。
入夜。
該收拾的東西都已收拾得差不多了,鐘遠三人坐在小木屋門口的草地上乘風涼。夜里比白天要涼爽許多,風吹在身上,甚至有點涼絲絲的。
鐘遠靠在椅子里,閉著眼,一邊聽著旁邊小華和鐘達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一邊享受著這已所剩無幾的寧靜祥和。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不遠處的森林公園里,突然傳來一道槍聲。
槍聲很響,卻又帶著點凝重感,嘭!不像是手槍的聲音,更不像是步槍的聲響,倒是有點像是那種霰彈槍的聲音。
槍聲只響了一下,便沒了動靜。
鐘遠朝著槍聲傳來的方向看了一眼后,便收回目光,然后招呼著鐘達二人進了屋子,鎖上門,關(guān)了燈。
這槍聲肯定不是朝他們來的,但也肯定不會是朝野獸去的。這森林公園雖然面積不算小,但來此游玩的人比較多,基本不可能存在什么大型野獸。
也就是說,這槍聲多半是沖著人去的。
但不管是沖著誰,這都不會是鐘遠想沾上的麻煩,所以,此時躲回屋內(nèi),當做什么都沒聽到,是最明智的。
可,有些時候,命運就是這么調(diào)皮,就是喜歡捉弄人。你不想來什么,他就偏偏給你來什么,然后靜靜地看著你,從跳腳,到認命。
鐘遠他們住的木屋,是這片度假區(qū)里二十來棟小木屋里的其中一棟,位置略靠后,旁邊還有一片樹林遮擋,是最不容易被發(fā)現(xiàn)的一棟。
可鐘遠當初想要的最不容易這一優(yōu)點,如今也成了別人最想要的。
隨著咚地一聲響從門口傳來,屋里已經(jīng)躺到了床上的三個男人,紛紛都被驚了起來。
鐘遠皺著眉頭,轉(zhuǎn)頭朝另一個床上的鐘達示意了一下。
鐘達會意,拿著手槍就起身往外面客廳走去。
鐘遠又朝小華壓了壓手,示意他先躲一躲,而后他也跟著起身,看著鐘達走出了里屋后,兩步便躥到里屋門口的位置,抬手瞄準了那扇緊閉的木門。
此時,屋里黑漆漆的,屋外也差不多。
雖然今夜星光不錯,可周圍樹密林深,那點星光被遮了個七七八八,這小木屋的周圍,黑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而就在這片漆黑中,一個身影趴在小木屋門口的地面上,幾乎已經(jīng)沒了聲息。左手內(nèi),攥著塊拳頭大小的石頭,停在門上許久后,像是終于蓄足了力氣,再次咚地一聲敲在了木門上。
鐘達冷著臉,站在門旁不遠處的窗戶旁,輕輕撩開一角窗簾,往外瞧了一眼,只是太黑,瞧不出個什么。
這時,鐘遠忽然出聲喊道:“是誰?”
話落,門外久久無聲。
鐘遠瞇了瞇眼,再次喊道:“再不出聲,我就開槍了!”這話剛說完,門上便又傳來咚地一聲。
鐘達回頭看向鐘遠。
鐘遠想了一下,招手示意鐘達退后一些。
鐘達見狀,退了兩步,與門口拉開了一些距離。鐘遠則快步且無聲地走過去,貼到門口后,手捏住門鎖,靜靜聽了兩秒,隱約間,似乎聽到了一道呼吸聲,若有若無,不太真切。
他稍一遲疑后,手上悄悄用力,扭開門鎖后,猛地將門往里一拉。就在他準備跳開之時,一只手帶著一塊石頭咚地一聲砸到了地上,石頭從那只纖弱的手里滾了出來,在地上滾了一圈才停下。
這是個女人的手。
而且還是個營養(yǎng)不良的女人的手。這只手上,瘦骨嶙峋,只剩了一張皮裹著那纖細的骨頭。
光線昏暗,鐘遠一眼只能看到這么多。一個營養(yǎng)不良,瘦得只剩一把皮包骨頭的女人,自然不可能對他們造成什么威脅。
可先前的槍聲說明,這女人本身或許沒有威脅,但其背后的麻煩,恐怕不小。
鐘遠目光前移,不過兩秒,便嘆了口氣,招手叫過鐘達,兩人一道,直接將這女人抬進了屋。而后鐘遠出門,在這木屋周圍繞了一圈,將這女人留下的痕跡,全部清理了一遍后,才又回到屋內(nèi)。
一進屋,就見鐘達神色有些莫名。
鐘遠一愣:“怎么了?”
“這女的我們認識?!辩娺_壓低了聲音,道。
鐘遠聞言,頓時又一愣。他們認識?
他們到這南泰后,認識的女人,屈指可數(shù)。而看鐘達這神情,恐怕這女人還不僅僅只是認識這么簡單。可他們到了南泰之后,要論有交情的女人……鐘遠想不出來。反正,他是肯定沒有,況且鐘達說了是他也認識的,那也不可能是鐘達偷偷找的小情人,那么會是誰呢?
正想著,鐘達已揭開了謎底:“是娜婭!”
娜婭?
這名字隱約有些耳熟,應(yīng)該是聽過的,可鐘遠想不起來,這個人究竟是誰了。這兩年,大約是年紀大了,他這記性多少有些不如從前了。
“就是蘭塔島長灘上那家啤酒車的服務(wù)員?!辩娺_緊跟著解釋了一句。
鐘遠這才想起,那里確實是有這么一個人。二十出頭的年紀,五官明媚,性格大方,就像一個小太陽,在那長灘上,也算是一道靚麗風景??梢赃@么說,當初那長灘上,估計有一半的男游客,但凡是去第二趟的,都是沖著她去的。
只是,她怎么會在這?而且還是這個樣子?
鐘遠想起當時鐘達為了讓坦威盯上他時演的那出戲,可坦威后來沒兩天功夫不就死了嗎?
他邊想,邊繞過鐘達,在娜婭身邊蹲了下來。
如今的娜婭,瘦得已經(jīng)看不出當初的模樣了,兩頰凹陷,臉上還有一道還未完全愈合的傷口,在左頰上,傷口估計挺深,有部分沒愈合的地方,裂在那,兩邊的肉翻綻開來,看著很是可怖。
她身上倒是穿了長袖長褲,不過即便看不到她身上的皮膚,也大概猜得出,她這身上,肯定也是傷痕累累的模樣。
左腹部的衣服上,還透出了血色。右大腿上也有。
不過,左腹部上的血色已經(jīng)干了,顯然應(yīng)該不是先前那一槍所受的傷。右大腿上透出的血色,卻還是濕的,并且似乎還有正在擴大的趨勢。
房間里暗,沒辦法檢查傷口。但要是不處理傷口,按照娜婭現(xiàn)在這個昏迷的情況,估計撐不了多久。
而且,她還在發(fā)燒,皮膚很燙。
鐘遠想了一下后,轉(zhuǎn)向鐘達,道:“你去外面,藏到暗處,要是有人過來,就發(fā)信號?!辩娺_沒有猶豫,點頭就往外走。
鐘遠又將里屋的小華叫了出來,讓他把之前陳銘江送的急救包都拿出來。
之后,他直接開了燈。
鐘遠不是醫(yī)生,但當年托孔振東的福,也算是培訓(xùn)過一把專業(yè)的急救知識,再加上這些年給自己處理傷口也積攢了不少經(jīng)驗,所以應(yīng)付起眼前這情況來,倒也算是得心應(yīng)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