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安局里補材料、做筆錄,一套流程走下來,花了不少時間。
等周柒柒從里面出來,已經(jīng)不早了。
她心里惦記著廠子里的事,又趕緊往第一服裝廠趕。
這小半個月,她為了舟舟治療的事,一顆心全撲在家里,廠子里的事基本沒怎么顧得上管,心里總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等她急匆匆趕到廠里,里外轉(zhuǎn)了一圈,懸著的心倒是放下了一大半。
廠子里機器轟鳴,工人們各司其職,流水線上忙碌而有序,看著一切井井有條,并沒因為她沒來就亂了套。
這多虧了張國強這個廠長。
不過也不光是張國強的功勞,這里面,還有趙大梅的事兒。
梁老爺子經(jīng)歷那一場,腦子徹底清醒了,人也閑不住。
他不光把照顧三個孩子的活兒攬了過去,連帶著把趙大梅原先走街串巷賣花的生意也給接手了,每天樂呵呵地趕著驢車出去,說是活動筋骨,還能貼補家用。
趙大梅這下算是徹底解放出來了。
她每天在檔口忙完后,剩下的大把時間,全都泡在了服裝廠里,和張國強談對象,順便幫幫忙。
這也是兩個人獨特的約會方式。
還別說,這大梅姐雖然是從農(nóng)村出來的,以前沒見過什么大世面,很多廠子里的事一開始摸不著頭腦。
但她這人特別有心,又肯下力氣學(xué),腦子也活絡(luò),什么東西一教就會,上手特別快。
仿佛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料,沒多少日子,就能把廠里的大小事務(wù)打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有些精細活,比如核對訂單,安排生產(chǎn)進度,跟老師傅溝通工藝細節(jié),她甚至比有些老員工做得還細致周到。
再加上在批發(fā)市場天天跟天南地北的客戶打交道練出來的膽量和嘴皮子,現(xiàn)在就算面對外地來的大客戶,她也能大大方方地跟人談笑風(fēng)生,一點不露怯。
這脫胎換骨般的變化,讓周柒柒看著,心里又是驚訝又是欣慰,忍不住對她刮目相看。
眼下廠子里主打的就是周柒柒設(shè)計的那套“水墨光華”系列,訂單像雪片似的飛來,工人們加班加點都忙不過來,根本騰不出手做別的。
這也省心,不用琢磨開發(fā)新產(chǎn)品,維持好現(xiàn)有生產(chǎn)就行。
周柒柒把自己前幾天抽空畫的幾款春季新裝的設(shè)計圖交給打版師傅馬師傅。
又簡單交代了幾句,看確實沒什么需要她特別操心的地方了,便放下心來,準備離開。
這會兒差不多是中午十二點了。
沈家老兩口在醫(yī)院的身體檢查估計才進行到一半,中午肯定回不了家。
她早就跟朱瑩瑩打好了招呼,讓她中午幫忙接一下舟舟,照顧孩子吃午飯。
其實家里根本不用她擔(dān)心。
除了瑩瑩,負責(zé)舟舟治療的吳醫(yī)生和陳醫(yī)生這段時間也基本常駐在沈家,隨時觀察著孩子的情況。
可她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從公安局出來后,這右眼皮就老是突突突地跳個不停,心里頭也七上八下的,一直靜不下來,總是想起舟舟。
平時忙完了,她肯定要順路去國營飯店,好好犒勞自己一頓,點兩個菜,美美地吃上一頓。
可今天,她聞著國營飯店門口飄出的飯菜香味,卻一點胃口都沒有,心里那股沒著沒落的感覺反而更強烈了。
她站在路邊猶豫了一下,最后也沒往飯店走,而是攔下了一輛往城郊方向去的驢車,給了師傅幾毛錢,直接坐著回了軍區(qū)大院。
到了門口,她下了驢車,一邊往家的方向走,心不在焉地想著,等到了家,自己隨便下碗清湯面條,對付一口得了。
剛走了幾步,遠遠地就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路邊的白楊樹下,正神色凝重地跟旁邊人說著什么。
正是穿著一身便裝的李隊長。
她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這才多大功夫?
她從公安局補完材料出來,再去服裝廠轉(zhuǎn)了這么一圈,滿打滿算也就兩三個鐘頭,李隊長他們的抓捕行動竟然就已經(jīng)開始了?
這效率可真夠高的!
可隨即,一絲疑慮浮上心頭。
她明明記得,李隊長之前提過,為了減少影響,避免打草驚蛇,抓捕是要秘密進行的。
怎么眼下瞧著,除了李隊長,還有別的公安同志,遠處似乎也能看到零星警服的身影在晃動。
這陣仗,雖說不上興師動眾,可跟“秘密”二字實在不怎么沾邊了。
她壓下心里的納悶,快步走過去打了聲招呼,問道:
“李隊長,您這是...?行動已經(jīng)開始了?不是說好了要...”
李隊長聞聲轉(zhuǎn)過頭,看到是她,眉頭鎖得更緊了,臉色有些難看。
他嘆了口氣,壓低聲音,有些懊惱地說道:
“唉!別提了!計劃趕不上變化!本來是安排得好好的,秘密控制,直接帶人,可誰知道...我們來的路上,不知道哪個環(huán)節(jié)走漏了風(fēng)聲,消息竟然透出去了!何婉柔那女人比狐貍還精,肯定是提前察覺了!”
他頓了頓,語氣更加沉重,說道:
“我們的人剛才直奔她的臨時安置房,撲了個空!屋里沒人,一些隨身的東西也不見了!人肯定是跑了!”
“什么?!跑了?!”
周柒柒一聽,腦袋里“嗡”的一聲,臉色瞬間就白了,聲音都禁不住提高了些,問道:
“怎么會這樣?!那...那怎么辦?這人海茫茫的,她要是真跑了,還上哪兒找去啊?”
這年頭,沒監(jiān)控,沒手機定位,人口流動管理也不像后來那么嚴密,一個人要是誠心躲起來,那可真如同石沉大海,再想撈出來可就難了!
李隊長看她急了,趕緊穩(wěn)了穩(wěn)情緒,說道:
“柒柒,你先別自己嚇自己!情況還沒那么糟!我們行動之前就和軍區(qū)保衛(wèi)科同氣了,不會讓她走出軍屬區(qū)的,剛才一發(fā)現(xiàn)人不見了,立刻就啟動了應(yīng)急方案,加強了盤查和警戒?!?/p>
“她現(xiàn)在就是甕中之鱉,肯定還被困在軍區(qū)這個大院里,絕對出不去!你放心,只要人還在里頭,挖地三尺我們也一定能把她給揪出來!”
話是這么說,可周柒柒的心還是懸在了半空,七上八下的。
軍屬區(qū)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犄角旮旯多了去了,何婉柔要真找個地方藏起來...
就在這時,一個年輕公安小跑著過來,向李隊長報告:
“隊長,有家屬反映,好像看見個可疑的人影,鬼鬼祟祟地鉆進了后面那片小樹林!”
他說著,抬手就指向了軍屬區(qū)后方那片茂密的林地。
李隊長眼神一凜,立刻揮手:“重點搜索小樹林!動作要快,也要仔細!”
命令一下,幾個公安同志立刻朝著樹林方向包抄過去。
周柒柒順著那人手指的方向望去,不知怎的,右眼皮猛地又是一跳,心里涌起一股比剛才更強烈的不安。
周柒柒腦子“嗡”的一聲,什么都顧不上了,拔腿就跟著公安往小樹林那邊沖。
剛沖到樹林邊緣,還沒往里鉆,她就一眼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站在一棵光禿禿的老槐樹下,踮著腳,伸著脖子,一個勁兒地往林子深處張望,是朱瑩瑩!
“瑩瑩姐!”
周柒柒幾步?jīng)_到她跟前,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問道:“你怎么在這兒?”
朱瑩瑩被背后忽然出現(xiàn)的動靜嚇得一大跳。
回頭見是她,連忙一把將她拽到樹后,壓低了嗓子輕聲說道:
“柒柒?!你小點聲!吳醫(yī)生和陳醫(yī)生正帶著舟舟在里面呢!”
“什么?!舟舟...舟舟在小樹林里面?!”
周柒柒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頭頂,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是啊,”
朱瑩瑩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只當(dāng)周柒柒是擔(dān)心舟舟,趕忙飛快地解釋道:
“早上翟博士那邊來了電話,說根據(jù)舟舟的情況,建議換個環(huán)境,找個跟當(dāng)年...當(dāng)年背景有點像的戶外地方試試,說不定更容易打開心結(jié),兩位醫(yī)生覺得這片小樹林挺合適,就帶她過來了。治療正到關(guān)鍵時候,千萬不能驚擾,我就在這兒幫忙守著...”
她話還沒說完,就看到后面跟上來的七八個公安,臉色一下子白了:
“你們這是...出啥事了?”
周柒柒卻已經(jīng)聽不見她后面的話了,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四肢瞬間冰涼僵硬。
完了!
公安正在搜捕可能藏匿在樹林里的何婉柔,而毫無自衛(wèi)能力的舟舟,此刻正在樹林深處接受治療,意識處于毫無防備的狀態(tài)!
何婉柔那個心腸歹毒的瘋女人,本來就對舟舟心懷歹意,現(xiàn)在被逼到絕路,狗急跳墻,還有什么事情做不出來?!
就在周柒柒心慌意亂,不敢再往下想的當(dāng)口——
“啊——!”
樹林深處,猛地傳來陳醫(yī)生駭人的尖叫聲!
緊接著,是吳醫(yī)生又驚又怒的厲聲呵斥:“你干什么!放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