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軒渾不在意,走到桌案旁,取過一張新紙,卻未提筆,只是看著王珪:“本王所言之法,與舊法截然不同。其關鍵,在于數(shù)道工序:高效壓榨、澄清提純、文火濃縮、精準結晶,以及最后一步,漏斗分蜜?!?/p>
他每說一個詞,王珪的表情便凝重一分。
這些詞匯,有些他勉強能理解,有些則頗為新奇。
“壓榨,需用特制器具,盡取蔗汁,不得浪費……”
“澄清,則需加入特定輔料,如石灰乳等,使雜質沉淀……”
“濃縮結晶,火候時辰均有講究。”趙軒侃侃而談,條理分明。
“最關鍵的,是這漏斗分蜜!”
“將初步結晶的糖料置于底部有小孔的漏斗之中,其未結晶的糖蜜便會緩緩滴下,漏斗上層留下的,便是相對純凈的白砂糖?!?/p>
“若要冰糖,則需將此白砂糖溶解,再次緩慢結晶而成?!?/p>
王珪聽得瞠目結舌,呼吸都有些急促起來。
他本就是工部官員,于格物營造自有心得。
趙軒所言雖簡,卻字字珠璣,直指制糖工藝的關竅。
尤其是那“澄清提純”所用的輔料,以及匪夷所思的“漏斗分蜜”法,簡直是聞所未聞,卻又似乎蘊含著某種至理。
“殿下……殿下所言這漏斗分蜜,當真……當真可行?”
王珪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他仿佛看到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趙軒微微一笑:“王郎中,正所謂,實踐出真知?!?/p>
“你回去一試,此法若成,不僅能得精純白糖、冰糖,用以專供王公貴胄、富商巨賈,賺取巨額利潤?!?/p>
“其分離出的糖蜜,亦可制成紅糖、黑糖,售予尋常百姓,薄利多銷,亦是一筆不菲的收入?!?/p>
“如此一來,本王治下之涼州,何愁無財?”
王珪只覺腦中“轟”的一聲,整個人都激動起來。
他雙眼放光,看著趙軒,仿佛在看一位點石成金的神人。
下一秒,王珪猛地一揖到底,聲音帶著難以抑制的興奮:
“殿下!若此法真能功成,則不僅是涼州之福,更是我大盛萬民之福!”
“尋常百姓亦能嘗得甘甜,此等功績,足以……足以名垂青史??!”
他越想越激動,臉頰漲紅:“下官……下官這就回去,立刻召集人手,不,下官親自督辦!”
“所需人員器具材料,下官一力承擔!”
“請殿下靜候佳音,一日之內,下官定要將殿下所言之白糖、冰糖,呈于殿前!”
趙軒滿意地點頭:“好,本王就等王郎中的好消息?!?/p>
“此事若成,你工部虞部司當記首功?!?/p>
王珪再三行禮,幾乎是手舞足蹈地退了出去,那匆忙又亢奮的模樣,與方才進門時的審慎截然不同。
慕容煙在一旁從頭看到尾,此刻看著趙軒,眼神復雜到了極點。
這家伙,先是那神乎其神的復合弓,又是這聽起來就能日進斗金的制糖法,他腦子里到底還裝著多少稀奇古怪卻又似乎切實可行的東西?
這還是那個京城聞名的紈绔三皇子嗎?
她感覺自己以往對趙軒的認知,正在一點點崩塌,重塑。
“殿……殿下!不……不好了!”
就在這時,老管家謝大福連滾帶爬地沖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臉色煞白如紙。
他喘著粗氣,指著門外,聲音都變了調。
“府外……府外黑壓壓一片人!”
“那人自稱是北夷使者圖哈爾,帶著上百號人馬,嚷嚷著要您……要您交出明月公主!”
聞言,慕容煙柳眉倒豎,杏眼圓睜,沒好氣地剜了趙軒一眼。
“哼!瞧你小子干的好事!”
“私自扣押北夷公主,現(xiàn)在人家正使找上門來,我看你這次如何收場!”
嘴上雖如此說,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緊盯著趙軒,想看看他這回又能生出什么奇計。
趙軒卻像沒事人一般,慢條斯理地撣了撣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塵,語氣平淡無波:“慌什么?”
“不就是一群沒見過世面的蠻子么,也敢在京城撒野?”
他轉向謝大福,威嚴道:“傳令下去,府內一百侍衛(wèi),披甲執(zhí)刃,隨本王去府門會會他們?!?/p>
“告訴陳琦,今日誰敢弱了我大盛的威風,丟了本王的臉面,本王拿他是問!”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另外,派個機靈點的人,火速去請附近正巡邏的金吾衛(wèi)?!?/p>
“就說北夷使團在我明德府外聚眾滋事,意圖沖擊本王府邸,讓他們速帶兵馬前來‘彈壓’!”
趙軒說完,便大步流星地朝府門走去。
慕容煙略一思忖,也提著裙擺跟了上去。
她倒要親眼看看,這個越來越讓人捉摸不透的家伙,如何應對這棘手的外交風波。
明德府朱漆大門外,果然已是劍拔弩張。
為首一人,身材魁梧,穿著一身暗紅色的北夷錦袍,腰懸彎刀,面色鐵青,正是北夷使團的正使圖哈爾。
他身后百余名北夷護衛(wèi),個個膀大腰圓,手按刀柄,目露兇光,將王府大門圍得水泄不通。
圖哈爾滿面怒容,正對著王府大門用半生不熟的漢話破口大罵,唾沫橫飛。
趙軒剛一露面,圖哈爾的罵聲戛然而止,隨即換上一副更為兇狠的表情,厲聲喝道:
“趙軒!你這大盛的無恥鼠輩!”
“昨天夜闖我北夷使館,今日還敢囚禁我明月公主!”
“識相的,速速將公主殿下完好無損地送出來!”
“否則,休怪我北夷勇士今日踏平你這破王府!”
趙軒掏了掏耳朵,仿佛被他的大嗓門震得有些不適,懶洋洋地開口:“圖哈爾是吧?”
“本王聽聞北夷人性情豪爽,怎么到了你這兒,就跟市井潑婦一般,只會叫罵?”
“再說,什么叫囚禁?”
他攤開雙手,故作驚訝地挑了挑眉。
“明月公主乃是父皇御賜給本王的王妃,如今正在本王府中安住,熟悉熟悉未來的家……”
“何來囚禁一說?”